墨宇丰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另一番滋味。
他默然走到客厅,对厨房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
一抬头,一双澄澈的眸子正撞入墨宇丰的目光,可是却很快躲闪过去,唯瑾此时正捧着咖啡和面包走到墨宇丰面前。
“您的早餐!”他恭敬地将早餐摆在墨宇丰桌上。
自从墨唯瑾回到这个家,他就会早早的起来把早餐准备好,然后送到他的面前。
做完这一切,唯瑾又扶着腰一步步艰难地朝二楼挪去,每次扯到伤口还是忍不住嘶出声来。
墨宇丰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起身鬼使神差地朝墨唯瑾走去,并挡在他面前。
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堵在了楼梯上,唯瑾目瞪口呆,“您……”
话还没说完,墨宇丰一把把唯瑾抱了起来,唯瑾十六岁已经是一米七身高了,这么大的孩子忽然被打横抱起来,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脸上也是红了一大片。
“您不用,我可以!”唯瑾扭着身子想摆脱这么别扭的姿势。
“别动!不想我把你摔下去的话!”墨宇丰威胁了一下,看着唯瑾老实了下来,便直奔唯瑾的房间。
把他放到床上,“好好呆着!”墨宇丰交代了一声便走了。
望着墨宇丰消失的背影,墨唯瑾心中什么东西被唤起般,一丝柔软在心底荡漾开来,他不禁抱紧了双臂,似乎在回味刚刚那个拥抱,那么结实那么温暖,可是却不属于他。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唯瑾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下了楼的墨宇丰刚好看到张伯在收拾客厅,于是顺便问了一句,“老张,你知道昨天唯瑾一天做什么去了?”
“先生你不知道吗?少爷犹豫了好久,还是我劝他把邀请函放到你书桌上的。”
“什么邀请函?”墨宇丰有些疑惑,他并没有看到什么邀请函。
“昨天是少爷的毕业典礼,学校要求家长陪同,昨天少爷还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呢,我还以为先生你知道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墨宇丰说着便往房间走去,果然在一堆文件下看到了那张鲜红的邀请函,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尊敬的墨唯瑾家长,您好……”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么些年来,唯瑾一直住校,逢年过节也不曾回家,墨宇丰真的害怕他会忘了还有唯瑾这个儿子。
手指情不自禁摸着那五个黑字:墨唯瑾家长。
瑾儿,你是否还记得我是你的爸爸,墨宇丰心里翻涌着酸楚。
夜里,墨唯瑾感到口渴,于是摸索着到客厅里喝水,看到墨宇丰的房间里依然亮着灯,习惯性地泡了一杯牛奶准备送到墨宇丰房里。
他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却发现房门没关严实,留了一个缝。
透过门缝,墨唯瑾清楚地看到墨宇丰拿着一张照片,他眼中充斥着思念和疼爱,不用猜那一定是小非的照片,这么些年墨宇丰经常会拿出来看。
可是近在眼前的墨唯瑾,他却是懒得看一眼,甚至讨厌他想把他推得远远的。
唯瑾时常在想,如果当初走丢的是我,您会不会也这样对我思念如狂呢?大概不会吧,因为您讨厌我,厌恶我,恨不得我马上消失。
墨唯瑾没有勇气再敲门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墨唯瑾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小非,把欠您的统统还回去!
☆、005.独白1
独自躺在床上,侧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怎么也睡不着。
墨宇丰再次翻开了那个厚厚的发黄的记事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不知道多久没能好好睡个好觉,我一直在思念,思念我早逝的妻子,思念我丢失的小儿子,而更多的时候我在思念我的大儿子:瑾儿。
他分明离我那么近,却又是离我最远的那个,我们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特别粘着我,他总是在家里四处寻找我,他会爸爸爸爸叫个不停,晚上会拉着我的手让我陪他睡觉,他喜欢伸手让我抱着他到处跑,他还在幼儿园画画拿了一等奖,他画的是“我的爸爸”……
我已经记不得从何时起,瑾儿不再开口喊我一声爸爸,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他变得愈加言行渐微,愈加地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他渐渐躲离我的视线。
我想瑾儿之所以怕我,躲我是因为十年前那次毒打,他因此记恨我我也不怪他,那天我真的没想过差点失手要了瑾儿的命。
我记得那天是中秋节,公司却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一场损害公司形象的诈欺案官司待处理,董事会议的召开,与宏达公司合作的合同……全是焦头烂额的繁琐事。
老张夫妇又回了乡下,家里只有两个小家伙,我一直心事不宁,眼皮也在跳个不停。
我忙到晚上九点多,终于开车赶回家,在路上还买了孩子最喜欢吃的朱古力蛋糕和小熊饼干,准备好好补偿他俩。
可是,回到家我才傻了眼,两个孩子都不在,他们还那么小,会到哪儿去?
那时候,我感觉天都快塌了,我连鞋都没穿好就跑出去,我沿着大街小巷来回找。
我找了许许多多地方,他们的幼儿园,他们平常去的肯德基,游乐场……统统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
我当时很崩溃,作为一个男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不配做一个爸爸。
当绝望时,我听见了不远处路口围了一圈人,还隐隐传来哭声,我一听就知道那是瑾儿的声音,我几步冲过去发现果然是瑾儿,我暂且松了一口气,上前就把瑾儿揉进我的怀里,口里一直说:“瑾儿不哭,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可是瑾儿却一直哭喊着“爸爸,弟弟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果然,我看了四周才醒悟小非不在旁边,我又慌了,“瑾儿,你说什么?你弟弟去哪儿?什么叫不见了?啊?”
我一声声质问瑾儿,心里急得慌,可是瑾儿却一直哭一直哭,哭噎着把他们出门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我就傻了,按瑾儿说得小非已经走失两个小时了,我连忙报了警,又抱着瑾儿沿路追了好几条街,直到筋疲力尽倒在地上,还是没有小非的下落。
我心里有无数个假设,小非也许被人贩子拐走,也许被好心人收留,看着身旁只会哭的瑾儿,不知为什么,心里一股怒火难以抑制。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忽然下了一场暴风雨,外面电闪雷鸣,我的心情也变得异常暴躁愤怒。
我出门前再三强调陌生人敲门不许开,没有大人陪同不可以出门。
如果不是瑾儿不听我的话带着小非出门,小非就不会丢,我把这一切的过错都纠结到瑾儿身上。
瑾儿依旧哭个不停,我呵斥他不许哭他还是哭,我没耐心地扒了瑾儿的衣服,抽出皮带就是一顿狠抽。
我气,我气他看不好小非,我气他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我气他没照顾好弟弟……
我当时气急了,心也变得狠戾,看到瑾儿被抽得浑身血痕依旧不松手,我听见瑾儿哭着喊我“爸爸,爸爸……”
我心里更是恼怒,更是烦躁,我想让他住嘴,我怒斥他:“住嘴!你不准叫我爸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可是瑾儿还是叫我,他在地上翻滚,求我原谅,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冷血,我不许他叫我爸爸,我不许他求饶,我还狠言道:“再叫我爸爸,我就打死你!”
谁知瑾儿不顾我狠毒的皮带望我脚下爬,他抱着我的大腿,我一个反手抽过去,谁知把另一头金属扣砸到瑾儿的头上。
瑾儿的头被砸出一个血窟窿,一下子晕倒过去,我当时的心跳都慢了半拍,急忙扔了皮带去看瑾儿。
瑾儿的头一直在流血,我怎么堵都堵不住,我当时很恐惧,我以为我亲手打死了瑾儿,我当悔恨交加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抱着瑾儿去了医院,医院里的医生说孩子身子很微弱,二话没说把瑾儿推进了手术室。
那夜我守在手术室门前焦虑地等了一夜,我自责,我懊悔,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默默祈祷乞求老天保佑瑾儿没事,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等来瑾儿安全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又起早赶到警局询问小非的消息,可是结果并不乐观,街道的摄像记录没有查到关于小非的丝毫消息。
我买了早餐又匆匆赶回医院,我坐在瑾儿的病床前等着瑾儿醒来。
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瑾儿,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都是我的疏忽大意才没好好看好两个孩子,都是我忙工作才忽视了他们。
我抚上瑾儿正在输液的胳膊,上面还横亘着几条紫色的皮带印子,我做了什么,我把昨夜的怒火全部撒在了瑾儿的身上,我真是十足的混蛋!
瑾儿醒来的时候快临近中午,他一看到我就吓得浑身发抖,我以为他受了惊吓,于是伸手想去抱抱他,想安慰他,谁知他反应更加强烈,他整个人不停望床边躲,拉着输液线险些把输液瓶打碎,眼神中满满地对我的防备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