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瞳也吼不出来了:“挑事儿的是她好不好!”
“胡闹!”秦昱言也是气急了,一贯的圆滑全都碎成齑粉,秀眉倒竖,凶神恶煞,“大家平时聚在一块儿聊天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哪一个像你这样过!?别人能开个玩笑,你就开不起了?你比这里的人都高贵是不是!”
玩笑……要么怎么说都是一群市井妇人!粗劣!卑贱!低俗!
杨瞳从侧边滑出来,后退一步和办公桌站个平行,仰头看着秦昱言:“你跟狗生活在一窝就要学狗□□?跟猪在一个圈里就要把智商拉到猪的水平?”
“你怎么说话呢!”秦昱言被她气白了脸,“你还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
杨瞳自知这话说得过了,一句话打翻一竿子人,连面前秦昱言也给骂进去了。但一想到明明是海燕找事儿,结果所有人都向着她,把自己当神经病,杨瞳有一万个不是也不想承认。孤立无援的境地,自己还不护着自己怎么能行!
杨瞳梗着脖子一点都不退步:“你自己说,你这家医院有几个高素质的?别的的医院不要的人你要,什么妖魔鬼怪都往里收,活该你永远发不起来!”
“那你自己在这里工作算什么?我要是现在辞了你,你不是连个妖魔鬼怪都不如!”
一句话堵得杨瞳哑口无言,高昂的斗志被浇灭一半,火苗晃晃悠悠,在风中凌乱脆弱不堪。
杨瞳憋了半天才开口:“我……”
“别说什么‘不干了’的话!”秦昱言截住她的话头,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当工作是什么?你当生活是什么?世界上大大小小那么多事儿,都要随着你的心才行了?动不动就说不干了,不工作去哪里挣钱?没钱你吃什么喝什么?”
杨瞳沉默下来,没办法反驳。
这些道理她都知道,但是对此无所适从。像是钻进了一个封闭的箱子里,找不到出口,胆小逃避的人就在一个空地上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进沙土之中。忽略这些现实的问题之后,抹平它留下的痕迹,然后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没有朋友一样,其实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秦昱言如此直接粗暴地揭露出这个事实,打得人措手不及。
秦昱言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怒气给吞吐替换出去:“你嫌这家医院破烂,这样的医院也养活了不止这二十个员工。破点又怎么样?要光鲜亮丽有什么用?真正到手的实际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在生活之前,首先要生存。你有生存的能力?到了你必须离家的时候,你还能再这么不照脸?”
很现实的言论,和杨瞳心底存留的那一块儿学生气完全相悖。但杨瞳知道,她是对的。美好的憧憬也要看人,有能力实现的那是目标,没能力去追求那就是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杨瞳已经走进社会,虽说暂时还在父母的庇护下逍遥自在,但总有一天这种生活要变成过往幻影,她要自己去承担那些重压和责任。
这就是生活。杨瞳都明白。
所以她没办法反驳秦昱言,只好回骂了一句:“你才不照脸!”
秦昱言看她的表情从激愤转为沉静,眼底还有一丝极力隐藏却没藏住的苍凉、悲壮,再多的话也不想说了。
想到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还不如眼前这个小护士。好歹她还懂得礼数识得大体,只是处于人生的转折期茫然不知所措,不肯随波逐流又没办法保持自我,然后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
自己那时候也痛苦过,理想中的生活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在身边的每一件小事上清晰展现,举手投足、与人交谈总和想象中不同。就连转个人就能撞上一次挫败和失望,撞得鼻头发酸。二十来岁的秦昱言简直就是个傻大屁,又蛮又不讲理,栽了多少跟头才认清现实。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比自己聪明多了。也幸运多了。
秦昱言压了压自己的火气,语气依旧不善:“你自己说你照脸不照?好歹你管海燕还叫一声‘姐’,有你这么蛮的?懂不懂尊老爱幼?”
“你怎么不说她不爱幼啊!”
“‘尊老’、‘爱幼’,谁在前谁在后?”
“……她,”杨瞳脑子转了两圈,找了新的说辞,“她大我不到十岁就让我尊她了?我叫她姐又不是叫她姨!”
“你小她不到十岁你就要求她把你当幼童来爱护?你没断奶呢?”
“……”
秦昱言灌了半杯水压火气:“行了,今天中午哪儿都别去,就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
“不!”
“我说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没让你去跟海燕道歉算便宜你了!”
杨瞳还是不乐意:“你们怎么都觉得是我错啊!明明是她先挑事儿的!”
秦昱言斜睨她:“人家挑事儿用的什么?嘴巴!你不爽你骂回去啊,直接动手这难道是人家的错?”
杨瞳从中间获取精髓奥义:下次用言语激怒对方,让她先动手,自己就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想干嘛干嘛了。到最后还不落埋怨,一举两得。
秦昱言拉开门出去,回头交代杨瞳:“不许出来!尿憋死也不能出来!给我安生一中午——我电脑在桌上,你自己玩儿会儿。”
杨瞳撇撇嘴,不置可否。原想留个漏洞一会儿钻,结果秦昱言不听她应声就是不走。杨瞳不耐烦地喊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秦昱言谨慎地确认:“知道什么了?”
这老狐狸……
杨瞳一屁股坐在会客沙发上:“……我不出去!行了吧!”
秦昱言才满意:“这是你自己说的。食言而肥,老实呆着!”
说了不出去,但是没说什么时候。杨瞳对着墙上的挂钟数秒针走的次数,熬过十分钟之后跳起来拉开门出去。
厨房里有人影晃动,隔着打开的窗户看到秦昱言弯腰趴在案板前切菜,切了两刀侧着头对左边说话。杨瞳往近处走了走,绕开视觉盲区,从餐厅的窗户看见海燕背靠碗柜,打穿的窗口露出她的上半身,换下了护士服。
距离近了就能听到她们的对话,海燕没出声,只有秦昱言自己的声音在雨天里断断续续,音调柔和却不失凝重。
“杨瞳说的也没错。你觉得你是跟人开玩笑,对方也这么觉得?就拿上次小杰的事儿来说,能把五岁的小孩儿说生气,那还是玩笑?最后老原说了什么?‘玩笑不是这么个开法’,他最后脸都黑了,只不过不好跟小辈儿撕破脸,忍了下来。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忍的,人家没义务忍你呀,你说对不对?”
“玩笑是在善意的基础上,你先有了不好的动机,意在讽刺别人,那就不是玩笑了。是找事儿是挑衅。谁都不是傻子,被糊弄着听不出来话外音。你可长点心吧!这次是浇了你一手饭,没烫着没伤着。换做一个黑点的,生气了扇你耳光,跺你两脚揍你一顿,你能说出来什么?挨了也白挨,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勒索你。杨瞳就是那个脾气,你说了她一顿,你还了你,算两清吧。你们要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不能再吵。”
“别瞪我。你觉得我对杨瞳好了是吧?我就是对她好了,但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昱言把菜切好,转身去另一边开火,就看见门外的杨瞳了。杨瞳的表情有些茫然,像是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了,苦苦思索,以至于眉头都皱了起来。
秦昱言一眼看过去,对上她的目光,有片刻静默。然后她突然就转身原路返回,自己又进了办公室,把门锁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觉得自己猜对了的举手!
感谢:
森中一小妖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1 08:27:20
手榴弹诶!谢谢壕!
☆、换岗
杨瞳想,双面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当面骂背地里夸,两头不落好。不是亲耳听到还真的不知道,她那么严肃、认真地和自己谈人生,赤|裸|裸地揭露自己最深的缺陷,一转身竟然还会替自己说话。不管基于什么立场出于什么目的,结局上来说她没有冤枉我。
那么作为这件事的回报,我应该听话地呆在她的办公室里。于是杨瞳走回去,把门关上,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不过走路的时候有点飘,神思出窍不在焉。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吵得人心烦。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的只有一句:“我就是对她好了”。
转的次数多了,杨瞳心里的小人就开始一笔一划拆开分解这一句话。然后举着比人都高的笔画再揉巴揉巴捏成一团,组成新的句子。
秦昱言的确是在对杨瞳示好,并不是杨瞳的错觉,也不是杨瞳一时走神没把持住自己,更不是杨瞳贪婪无比想要所求更多的关心。
她亲口说了,她对自己的善意不同于其他人,是特殊的。
好吧,虽然这也可能并且有极大的可能是她随口扯出来的一句糊弄海燕的,不能当真。想想之前她对自己的态度,还让自己滚出去大马路上,这么恶劣,哪儿有半分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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