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就是那种——有讨好到对方的满足感。
严君临看起来暂时没想搭理他的意思,于是他就先去把弄到一半的书籍笔记整理好。
严君临看完杂志,开了电视,他刚开始听到财经分析那一类的节目,然后是电影台、偶像剧、综艺节目……正确来说,比较像是在玩遥控器。
向怀秀忙完,坐到他旁边陪他聊天,于是遥控器被玩弄的机率有减低了。
不知不觉,一晚就过去了。
他们好像也没聊什么,就转台转到综艺节目时,他会及时插播,跟严君临八卦一下最近的娱乐新闻;转到股市分析,严君临也会多少说些近日的工作;转到电影台重播了八百次的唐伯虎点秋香,他连下一句台词都能背给严君临听:「吃了含笑半步颠的朋友,顾名思义绝不能走半步路或面露微笑,否则会全身爆炸而死,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良、药。」
玩上瘾了,还开始给严君临恶补几句星爷经典台词,一路背背背,直背到这一段,拉起严君临的手直接含情脉脉演起来:「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个机会,我会对她说:我~爱~你~」
这段超经典的!结果被严君临白眼:「你无不无聊。」
向怀秀才没在怕的,以前看到那张冷脸,会担心自己言行不当、惹他不悦,但现在多少摸透几分,这男人底限没那么浅,要真觉得厌烦,就会直接叫他闭嘴,才不会听他背完一堆无厘头台词后才来训斥。
反正,他就当这人天生面瘫好了。
以前姑丈总说,他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很懂得看人脸色,还说,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听听心里的声音,相信自己。
所以那时,直觉告诉他,严君临是好人、严君临不会伤害他,这个决定不会让他后悔。
而现在,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严君临是个有器量、有襟度的男人,就是人傲娇了点,在不失分寸的范围内小小耍点任性、胡闹一下,他都是可以包容的。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放星爷的电影来看,哈哈笑几声,烦恼就没了。」忍不住,就开口了,想跟严君临分享。
对方目光由电视机移向他:「为了什么心情不好?」
「寄人篱下,哪能真正当个没烦没恼的快乐小屁孩?我不是说姑姑、姑丈不好,他们对我非常的好,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本来家境就没那么宽裕,后来又多了我,原本很想有一个女儿的姑丈,都不敢再生了,怕三个小孩养不起,而且我小时候是药罐子,很不好养,他们才给我取了这个偏中性的名字。」很用心良苦。
「这样哪里不好?」
「我会觉得亏欠他们太多啊。我身体不好,他们难免多费些心思在我身上,比较营养的补品多半以我为优先考量,结果让他们的独子长年累积不满,觉得他们只爱我、只要有我就够了,他根本是多余的。最后闹到离家,亲子关系整个破裂。其实不是表哥讲的那样,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爱,我常常在半夜看到姑姑一个人对着表哥的照片掉眼泪。」
严君临张开手,他也没多想,本能就偎靠过去,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并且感受那双修长厚实的掌,来回在他臂膀、发梢间轻抚。
没说出口的是,表哥从小就会欺负他。他不敢说,不能让姑姑、姑丈更烦恼,他带给他们的困扰已经够多了,虽然他们一直把他当亲生的看待,但终究不是。
这一点他从来都不敢忘,不能仗恃大人对他好,就真的失了分寸,所以他不会跟表哥一样,一下课就赖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心翼翼看大人的脸色,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长辈不悦。
表哥背地里,打他、抢姑丈买给他的东西,骂他是心机鬼,只会巴结大人。
有时被长辈发现,会处罚表哥,在他们眼里,两个孩子是他们的手心手背,不分轻重,单纯只是谁行为偏差了就得导正,但表哥不这么认为,心结一日比一日更深,恨他的存在,夺去了父母原本应该给自己的爱。
他内心愧疚,从来都不敢说什么。
于是,就只能看那些搞笑电影来转移注意力,台词背得有多熟,心事就积压得有多深。
这些话,他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决定来到这男人身边时,也没料想过,会让这个人分享他的心事,宁静夜里相互为伴。
男人寡言,不是一块会安慰人的料,但那拍抚的力道,却让他感到莫名安心,那股沉毅的温柔,安抚了他。
甚至,在那环抱住他、舒适好闻的男人味中,昏昏欲睡。
「你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有些困倦地问出口后,惊觉太暧昧,想解释这不是邀约,又怕万一对方有那个打算,他刻意澄清倒变成是在拒绝人家,一时呆窘地仰望他。
男人对上他的眼,抬掌揉揉他的发。「好。」
这一次……应该没会错意了吧?
他对这档事……完全没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床上躺平,任君宰割。
忐忑不安地等待男人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走近床边,掀开另一半为他预留的被子,相同的沐浴乳味道迎面而来,他僵僵地挪了下姿势,感觉暖烘烘的气息包围,男人的臂膀搁在他腰间,很浅的吻落下额心,而后——
「晚安。」
* * *
好吧,又一次相安无事到天明,向怀秀再蠢,至今也该悟了。
严君临没想跟他上床。
至少,没想跟他在床上做聊天、睡觉以外的事。
他不知道该为此松一口气还是怎地,毕竟这施与受之间,明显不平等,严君临付出那么多,却什么也没回收,精明的生意人怎会做亏本的事?
还是说,他对包养的定义太狭隘了,只联想得到肉体交易的层面?
严君临后来来的次数明显变多,比较忙的时候,路过上来坐一下,有时吃个饭就走,不忙的时候则会在这里留宿。大多时候,也没刻意做什么,就很居家的那些闲事,有时把工作上的事带过来,也是各忙各的,间或交谈几句,无须刻意招呼,严君临会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
他后来,慢慢领悟到,对方要的,或许只是陪伴。
一个能在寂静深夜,与之为伴,说话有人倾听、有人回应、吃饭有人陪、有人能拥抱入眠,一起消磨时光的那种对象。
想通了,有稍微安心一点。至少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不会惶然忐忑。
开学前,某天翻开存折,发现里头多了笔款项,金额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他的学费。
那天严君临来时,本想问这件事,但对方看起来心情不错,连炒得太过软烂的茭白笋都吞了,还耐着性子陪他看无厘头综艺节目,他忽然问不出口了。
气氛那么好,提这个多杀风景。
男人的好意他懂得,想让他无负担地好好过完大学生涯,不必为生活烦心,当初答应让他自行承担生活费,也就真的只有「生活费」的部分不干预,不得不说对方拿捏得相当好,既让他自主,又不造成压力。
于是,他默默地接受了对方的安排。
他原本以为,这样平平静静的两人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才刚开学完,命运又丢了个震撼弹给他,令他完全措手不及,接应不了——
审完最后一份公文,严君临按内线让秘书收走,捏捏略微酸涩的眼周穴道,瞥见桌旁今早刚送上来的,刚拍摄完成的最新一季秋装目录。
伸手取来翻阅审度,脑海不经意浮现某道俊秀纤瘦的身影。
初见时,瘦弱得像是风一吹便折了,明明二十岁该是恣意挥洒青春的灿烂年华,青年却被现实折了翼,透着无力飞扬的忧郁。
大半年过去,现在的青年,长了肉,丰盈了些,身心灵皆是,脸上有笑、明亮的眼底有光,偶尔展现些小俏皮,慢慢释放出本性中长年被压抑的活泼。
这样很好,他觉得很好。
虽然有时孩子气了些,不够稳重,会让他小小不悦,但青年似乎完全不怕他了,不像最初,他皱个眉就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手足无措。
应该……还好吧。才二十岁,童年那么的不快乐,现在难得无忧无虑过日子,稍微稚气些、任性些也还好,多纵容个两三年,让他多享受一点迟来的幸福与疼宠也还算合理,不急着长大。
想起每回前去,那殷勤又认真替他揉按穴道的模样,过于刚硬脸部线条不觉放柔些许。
有时聒噪了些,会讲些没营养的冷笑话,但是当他疲累前去时,又会适时地提供关怀,一句话都不会多讲,只安静陪伴,不吵不烦,让他能充分休息。
青年确实很懂得察言观色,并且,出乎意料地贴心,善体人意。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比自己原先预期的……感觉还要好上一点。
样本翻着翻着,不觉走神,评估起——这穿在某人身上,挺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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