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宽收拾完自己,手动把内裤洗好挂上,转瞬间把起床时的尴尬给忘了,心情相当愉快地吹着小曲儿出门溜去食堂。
昨儿晚上还下着雪,想是半夜歇了,地面上除了零星化过的雪渍,还真看不出来下过雪的痕迹。空气中透着一股湿冷,呼吸一口就觉得够呛。范宽绕道去了风雨操场,见操场上除了体育班的学生们在训练,没有发现梁楷的身影。
范宽是抱着偶遇梁楷的心态来的,这会儿没见到人,不免有些失落。他越来越感到跟小楷子玩不到一处,更摸不透小楷子的想法,对方每天在做些什么,他都不知道,感觉挺糟糕的。
不过这种糟糕的心情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了,他慢悠悠地踱到食堂,买了杯豆浆两个春卷,卡兹卡兹地边走边啃。
快到教室的时候,范宽见着了梁楷。梁楷正在与一个姑娘说话,那姑娘叫云秋,盘靓条顺的,大眼个高,是个典型的北方美女。范宽没记错的话,这姑娘是高一美术班的,是他们的直系学妹。
他们学校管理效仿大学,老生照顾新生的模式,高二的带高一的,在学习和生活上均有体现。像他们美术班,一个星期至少一次外出写生,一般都是高二的和高一的一块儿去了,高二的给高一的指导,带队的老师倒是落得清闲。如此一来,学校高中部三届学生都会比较熟稔。梁楷绘画技巧无懈可击有口皆碑,被学弟学妹们请教也算是常事,自己班上都挺多人找他指导的呢。
范宽看着两人谈话,站在门外又不进教室,显然不是单纯的指导与被指导。梁楷平常里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时刻保持着一种略紧张的状态。此刻在云秋面前却微微放松了背,弯起一点点弧度,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还频频点头。
范宽心里有那么点不爽了,心想,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呢。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仿佛杯子得罪了他似地,把杯子用力地捏扁,往楼道角落的垃圾桶掷去。
梁楷往范宽这边看了过来,范宽不由地想起昨晚自己被梁楷握住的感觉,四肢百骸的热流迅速地往脑门上涌去。可梁楷也只是一瞥,转过头又与学妹说话了。
范宽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心情极度不爽,气冲冲地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时候突然想,不对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范宽赶紧把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从脑子里赶出去。梁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范宽就是垂着头玩手机,心不在焉的。
“怎么这样一副状态?”梁楷出口问道。
“没事儿,小学妹找你干嘛?”范宽还是没忍住问了。
“文艺周比赛的事儿。”
“特美吧你。”范宽酸酸地说道。
梁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人原本找的是你吧?是谁说都是些虾兵蟹将不愿意带他们玩儿?”
“有……有吗?这么不要脸一定不是我的风格。”
梁楷赏他一记白眼。
范宽把自己的记忆撸了一遍,记起了好像有那么回事,那会儿他好像正琢磨着溜出去上网打游戏,对方说了什么鬼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这回真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周六周末不上课,范宽把自己积攒的衣服,床上用品统统丢进洗衣机里清洗了一遍,顺便帮梁楷的也拆下来洗了——纯粹是闲的,梁楷的床单被单几乎是一周一换,衣服也从来不过夜,被范宽称为重度洁癖患者。晾好了衣服,出门去食堂吃个午餐,拒绝了同年级朋友的打球邀请,到画室准备周一的国画作业。
梁楷为了艺术周的事情忙得不见人影,范宽无聊地要命,按捺住不打电话过去。草草在宣纸上涂了几笔,在小伙伴的三催五请之下,终于忘掉节操,忘掉梁楷的耳提面命,上球场挥洒汗水去了。
范宽足足打了一个下午,总算把多余的精力给发泄掉了,只觉得浑身舒爽,走路都轻盈了起来。今天的天气也相当给力,范宽洗的衣物都干了,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个赞。梁楷回来的时候,范宽正窝在床上,拿着ipad玩节奏大师,耳机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梁楷见到范宽这样没心没肺玩的样子就来气,显然已经有人多事跟他打过小报告,说范宽一整天就到画室里晃了一下,毛笔还没拿热呢,人就不见了。去哪儿了?打球呗。
梁楷一把扯掉范宽的耳机,范宽顿觉后背拔凉拔凉的,便听见梁楷问:“你国画作业画完啦?”
“没有。”
梁楷真想一拳挥到这小子的脸上,气急攻心,嘴上也不留分寸,说:“你就这么混,能有出息?”本来范宽这么混委实不归梁楷管,可梁楷就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范宽的师兄,对范宽进取也是有责任的,没少在范宽耳边啰嗦。
换做以前,范宽定然不会把梁楷这句话放心上,但今时今日,他心里其实也生着一股子暗火,梁楷和云秋言笑晏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想,凭什么你能去泡妞,我打个球就犯法了?
范宽冷哼一声,说:“你管得着吗?事儿妈吧你。”
“再说一遍?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我说你事儿妈,我的事不用你管!”
范宽真觉得梁楷会一拳打过来。
梁楷气得脖子上都泛起了青筋,看到范宽不甘示弱的眼神,到底没下去手。
算了,他爱咋咋地。
这一晚上,梁楷离开寝室再也没回来。
范宽痛苦地拿被子捂住脸。
这事儿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年少时,谁没吵过几场架呢,说到底都是少不经事,一点点问题都能无限放大。
下章和好,会有其他波折。
☆、山水半边(五)
其实吵架这种事就挺幼稚的,冷战什么的就更幼稚了。你看班上那些女生,见天了一会儿相见如前世的仇人,互相看不对眼,没两天就腻在一起如胶似漆。所以没什么的,都很正常,范宽想。他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个记仇的人,反正已经完全不把梁楷那天的态度放在心里了。大概也有那么点心虚,毕竟是自己不好好画画,偷溜出去玩,错在先,梁楷也是为了自己好,是吧?
可范宽觉得梁楷心眼就有点小,两天过去都不见消气。虽然在吵完架的第二天,梁楷回来了,但也仅仅是回来了,对范宽这么大个人杵在寝室里,居然能做到把范宽当空气,对范宽一切试图和好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周一就是上交国画作业的日子,范宽为了及时赶上,周日那天在画室里泡了一天,哪都没去,吃饭还是蹭的同学的外卖。他一直画到了晚上十一点,才在画上盖上印章收工。他锁了画室的门,踏着一地的月光回到寝室。还没过熄灯的点儿,普通班的学生们还在灯下奋战,偶尔有一两个出来到走廊上的饮水机打水喝,见到范宽小声地打招呼。
范宽临时起意,改了方向去找昨儿呼他打球的哥们,打算和他聊聊人生。
那哥们名叫向航,也算是他们年级里的帅哥之一,初中二年级,在众多男生都还是根豆芽菜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米八,为自己的鹤立鸡群挺得瑟,顺应身高的优势,发展了打篮球这一爱好。和范宽这些直升上来学生不同,这哥们是高中考进来的,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就好意思占了范宽他们的球场,双方没打起来,反倒臭味相投地摽一块儿,经常约在一起打球。
范宽是向航寝室的常客,进门的时候也就没敲门。他鬼使神差地没大声嚷嚷,轻轻地转动门把,把门打开,见到的就是向航宿舍四个人埋头苦写的场景。
范宽悄没声儿又把门打上,觉得这门把有点儿烫手。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就算是向航这样把玩儿奉为圭臬的人,为了保持良好的成绩,私底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功夫,难怪每次范宽晚上来找向航打牌,向航都有点儿心不在焉,敢情是自己耽误了他呢。范宽悲伤起来,周围的人也就他自己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了。
范宽蔫头耷脑地回到宿舍,梁楷坐在书桌前奋笔直书,范宽探头瞄了一眼,只见梁楷的书、笔记本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范宽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说道:“小楷子,我……作业……画好了。”
我这是主动和好吧?范宽想。他盯着梁楷的后脑勺,紧张地等着梁楷回答。等了大半天,才听到梁楷嗯了一声。范宽摸不准梁楷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但说出刚才的话已经用了他今日所积攒的全部勇气,多了再没有了。因此,他十分自觉地进浴室洗了澡吹干了头发,笔直地在床上躺好,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范宽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范宽跟开了外挂似地,一路考上国内最顶尖的美术院校,成为炙手可热的画家,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而他落了榜,没上大学到处打工,最后的画面是他拿着扫把,在清晨的大街上,风中凌乱……
范宽生生被吓醒了,所谓梦境如心境,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前途产生了危机感。他摸向自己的后背,棉质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片冰凉。他梦游似的起床、换衣服、洗漱,临出门时,打开自己的钱包一看,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