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上有乌山的旅游介绍,苏靖远看过,知道有不少登山爱好者到乌山爬山,而后在山中野营,第一次露宿,他想跟其他野营的人帐篷搭在一起。
月色有些黯淡,有汽车经过,车灯闪烁,划破黑暗后又远去,林子里密匝匝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摆,寂静里偶尔传来蛙鸣虫声,两人像走在探险挖掘宝藏的道路上一般,又紧张又快活。
爬了两里多山路,半山腰上,公路旁不远的树林里,果然看到几顶驴友的帐篷。J
帐篷一旁有一堆篝火,七八个男人围在火堆前烤着食物。
听到声音,几个人一齐朝他们看来,苏靖远刚想出声打招呼,陆越陵松开他的手,大喊着朝火堆冲过去。
“高海洋你处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有种你躲我一辈子不要给我碰到。”
“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不是重逢了么?”火堆前一个男人站了起来,满身落拓气息。
是高海洋。
苏靖远一双腿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苏靖远,不认识我了?”高海洋挑眉笑,和陆越陵拥抱在一起,斜睨苏靖远,眼角眉梢带着嘲弄的意味。
“不是,只是有些意外。”苏靖远强笑。
“高海洋,这两位是你朋友?”烤着食物的男人中一人问道。
高海洋低嗯了一声,并不作介绍。
“你这两位朋友很有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那男人笑道,揶揄的眼神看苏靖远和陆越陵。
“为什么这样说?”陆越陵傻乎乎问。
这还用问么?
刚才两人远远走来,陆越陵肩膀上背了一个背包,右手手臂挂着一个背包,手里提着一个,左手搀着苏靖远胳膊,小心翼翼在前面引着路,而苏靖远,后背空空,一双手唯一拿着的东西是一个手电筒。
男人呵护自己的女人才有的姿态。
“我朋友还在上学。”高海洋淡淡说,截住其他人要说出来的话,拉陆越陵,“山里蚊虫多,走,我给你们搭帐篷,搭好帐篷到帐篷里面说话。”
“搭什么帐篷,你小子先老实交待,这一年多跑哪里去了。”陆越陵嚷嚷,喊了一会儿,又停下,说:“山里蚊虫很多吗?你是哪一顶帐篷?给苏靖远先进帐篷里避着。”
火堆旁几个男人齐齐看了过来,目光跟篝火一般热烈,苏靖远一阵不自在。
隐隐地,又有些奇怪。
那几个男人似乎……有些异于常人。
“我自己没帐篷,跟人家合用。”高海洋短促地说,扯下陆越陵手上肩膀上的背包,一把打开帐篷包。
他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就搭好帐篷。
陆越陵买的是双人帐篷,许是蒙古包帐顶低压的缘故,三个人坐进帐篷里有些拥挤,苏靖远觉得帐篷里面空气很差,不流畅,只坐了一会儿,就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躺下吧。”陆越陵和高海洋不停说话的同时,仍注意到他脸色有异,挪动了一下坐姿,把苏靖远按倒,扶着他的头枕到自己大腿上。
当着高海洋的面,苏靖远脑子里嗡嗡响,想推开自己睡,又怕太明显,整个身体绷得无比僵硬。
“你跟苏靖远还是同桌?”高海洋淡淡问。
“是啊。”陆越陵点头,轻揉苏靖远额头,问高海洋:“你这一年多到底干嘛去了,我跑你家多少趟都没遇上,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太不够意思了。”
苏靖远身体轻颤了一下,悄悄看高海洋。
高海洋看他,眉眼再次浮起嘲弄的笑意。
“我那成绩你也知道,上高中也白上,我也懒得去我爸公司上班,先到处玩乐,登雪山过草地,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没提进过少教所的事,苏靖远微松了口气。
“我和苏靖远要是五一时过来,兴许就遇不到你了,看来杨敏那女人还是做了一件好事。”陆越陵咧嘴笑。
“杨敏是谁?”高海洋挑眉。
“别提那女人了,扫兴……”说起杨敏,陆越陵一肚子火。
久别重逢,陆越陵有很多的话要和高海洋说。
苏靖远插不进去,也不想说,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不多时神智模糊,晕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微明,头顶天空黛青色的云层,周围弥漫着轻烟似的薄雾。
身边一个大火炉,暖融融的分外惬意,苏靖远眯着眼,下意识蹭了蹭,忽而想起睡前情形,蹭擦的动作僵住,霎地睁开眼睛。
高海洋的脸在他面庞上方十几公分处,阴沉沉盯着他,目光很复杂,玩世不恭、鄙夷、妒忌、憎恨、羡慕……种种不一而足。
苏靖远张嘴,高海洋把食指举到唇边轻嘘了一下,指指陆越陵,摇了摇头。
两人买的是双人睡袋,这当儿,陆越陵如八爪鱼一样,整个人挂在苏靖远身上。
苏靖远脑门轰隆一声,脸庞涨得通红。
从帐篷里出来,苏靖远脸颊还火辣辣温度惊人。
山林清晨的气温很低,苏靖远拢了拢外套,默默地跟着高海洋来到远离帐篷的地方。
北风吹过树梢,泛黄薄脆的黄叶从枝头坠下,落在两人脚下,高海洋似笑非笑看苏靖远,淡淡道:“看到我,想必你很后悔这趟旅行吧?”
说不上,只是有些意外。
苏靖远沉默,想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接他出少教所,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耳畔响起一声婉转的鸟啼,高海洋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树枝某处击去,哒地一声,鸟儿落地,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苏靖远握紧手,没有走过去,只静静看着。
“我本来想,就这样离你们远远的,可是现在,我不甘心了。”高海洋呵呵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他的眼神尖锐如刃,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危险意味。
苏靖远僵住。
“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高海洋指远处的那几顶帐篷,凑到苏靖远耳边,低低说出三个字。
苏靖远心跳停顿,半晌,触电似跳起来。
“你别胡说,我和陆越陵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高海洋嘻笑,歪着嘴角,痞痞地斜睨苏靖远。
苏靖远想冲进帐篷中,拉起陆越陵,马上离开乌山,离开高海洋。
高海洋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虽然爱计较,却不失率性的男孩子。
那么可怕肮脏的字眼,他居然跟说“早上好”一样若无其事说出来。
苏靖远迫切地想远离高海洋,似乎这样就能洗干净自己,把自己从变态中摘出来。
不只自己要摘清,他也不想陆越陵贴上那样的标签。
他不希望陆越陵往后漫长的人生里,过着他以前那种孤立无援的生活,被嘲讽被捉弄被鄙视。被所有人都厌恶,人生充满晦涩的暗灰色。
“这只是不同人的一种爱好,虽然人群小众,可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那么害怕干什么?”高海洋冷哼了一声,伸手摸苏靖远脸颊,低低笑道:“忍得很辛苦吧?看你那股子禁-欲范儿,真想给你下药,看看你欲-火-焚-身无力自控时的样子。”
“你……高海洋,没想到你变得这么龌龊!”苏靖远气得浑身颤抖。
“龌龊!”高海洋哈哈大笑,冷冷的打断苏靖远,目光冰碴子似冷厉,“苏靖远,如果你被几个男人按着轮流做过,你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只是少管所……”苏靖远僵住。
“少管所就干净吗?”高海洋反问。
苏靖远呆呆看他,目光从他眼睛到身体游移。
“你是不是想说,我这么高这么壮,在少年人当中应该是老大,对不对?”高海洋呵呵笑,目光投向远方,虚无,飘渺,“苏靖远,在进去前,我做过的最过分的事,就是把你捆在厕所里,那天晚上,至后来其他时间,我一直惴惴不安。扎程雯继父那一下子,当时只是太气愤了,随手抓到一样东西就扎下去,我没想要他的命。”
他略顿,苦笑了一声,接着道:“而那里面那些人,你知道他们都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吗?如果不知道,你可以看看报纸。”
吸-毒,斗殴,飙车,聚众打架,强-奸……苏靖远在高海洋进少教所后找过一些报导看过。
高海洋不带情绪地接着又说:“我爸原来外面就有女人,要在我面前留面子没公开,我进去半年,他就跟我妈离婚了,外面那个女人前几天给他生了个儿子,酒席摆了一百多桌。”
苏靖远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无声地流淌。
几步之外,那只小麻雀艰难地扑打着翅膀想飞上树梢飞回到窝里。
chapter26
陆达庚升职了,级别更高,应酬也多,每天都很晚才回家。
温雅丽开始还体谅他,后来,便微有不满,再后来,不满越来越重,疑神疑鬼,查手机,搜口袋,有一天夜里,两人半夜吵架,声音大得陆越陵和苏靖远都被惊醒了。
温雅丽指着陆达庚衬衫领口的一处口红印,哭得撕心裂肺。
“我都说了,倒酒的服务员摔了一下栽到我身上,没别的什么,你为什么就不相信?”陆达庚烦躁地扯领带,“你看看,把孩子都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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