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莱站在床边跟她玩拔河,“将就一晚上还行,天天挤谁受得了。”
方简阴阴白她一眼,“之前天天都挤着,你现在才受不了,晚了。”
这时候小莱对面床的一个女孩醒了,掀开被子衣服也不穿就往卫生间跑,捂着肚子敲门时不住地回头看,表情变化非常丰富。
方简认出是初到罗马假日时服务她的女孩,头发乱蓬蓬,睡觉内衣都没脱,内裤夹在股缝里。
小莱胳膊肘捅她,让她不干活就起开,要把两床褥子铺到一张床上,顺便给她的新被子套上自己的干净被罩。
统一配置的劳保军用被布料硬邦邦,一股子刚出厂的甲醛味儿,被小莱香香的碎花纯棉被罩包起来,马上就大变样。
木板上铺了两张褥子,小莱说:“托你的福,软和多了。”
那女孩上完厕所回来,站在床边穿衣服,不时偷瞟一眼方简,小莱介绍,“她叫方简,今晚跟我们一起上班。”
又给方简介绍,“她是汪霞。”
汪霞没忘记上次方简想用酒瓶子给她脑袋瓜开瓢的事,牵着嘴角僵硬笑一下,小莱从床头挂的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我不在或者我忙的时候,麻烦你多照顾她。”
汪霞手比脑子反应快,巧克力接过去,马上没心机地笑起来,“可以的嘛。”
方简说我也想吃,小莱说:“好,你也有份。”哄小朋友似的。
小小宿舍也是分帮派的,兼职和全职私下不怎么来往,汪霞也是兼职,小莱平日对她多有帮衬,话说开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小莱的床外面遮了块布,她不在的时候布掖进褥子里,有人不讲究乱坐她的床也不会弄脏床单。汪霞知道她的规矩,走到床边也只是靠在一侧墙壁上。
她纯粹是好奇,“你来了好多次,感觉你应该挺有钱的,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打工?”
女孩笨笨没什么城府,心事都写在脸上,那天的事已经完全不跟她计较。
方简随口胡诌,“家里破产了。”
有这五个字就够了,其余还用说吗?家里破产了,心情不好来夜场寻开心,喝醉酒对服务生出言不逊,颓废了好几天,在朋友的陪伴和鼓励下决心振作,从零开始,东山再起。
小莱听着她的谎话,眼皮也没动一下,慢条斯理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抻平放到床底下的行李箱,顺着她话往下说:“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汪霞眼睛瞪得大大,茫然点头,“那……嗯,没关系的。”
工作服塞方简怀里,床帘“哗”一声拉上,小莱按开夹在床头的充电台灯,“换衣服准备上班了,大小姐。”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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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堵青砖墙将新旧城区切作两半,罗马假日的员工食堂在砖墙另一面的老棚户区,窄巷里一间三十多平方的小门面,供应两餐,晚饭和宵夜。
小莱买了许多一次性纸碗和筷子,床底下纸箱里摸出三个,领着方简和汪霞溜溜达达晃去吃饭。
天色正好,夕阳洒落一片温暖的橙黄,晚风消去暑燥,柔柔拂过面颊,此时所经历的一切对方简来说都是有趣、新奇的,包括跟无数的陌生男女一起排队打饭,蹲在自建房两侧楼梯和斜坡上大口吞吃。
两年前的春天,方简被安排到姐姐的公司做一名前台,每日负责接待,订咖啡,收发快递等杂项。
董事胞妹与精神病患者的双重身份,谁敢劳她大驾,大家都很默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原本的前台小姐跟着她过了段神仙日子,俩人整日蜷在位置上抠脚玩电脑,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干了两个月,方简一分工资没拿到,财务让她找人事,人事让她找董事,方纯的回答是她没有履行到一丁点的岗位职责,不配有工资。
方简登时妖性大发,董事长办公室里好好教教方纯‘六亲不认’四个大字怎么写。
大多数躁郁和抑郁病人在心理医生处得到的建议是:努力工作,好好爱人。
在工作中获得认同感,在爱人身边收获幸福,当然这里的爱是很广泛的,可以是亲情、友情以及爱情。这是维持身心健康的最佳途径。
方家代传的挫折教育,将方简所有自我疗伤途径全部摧毁,她没有朋友,家人也认为她不适合且无法胜任任何工作。
这是方简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是她在决定去死后勇敢迈出的第二步,第一步是破处。
完美执行的破处计划,是第二步迈出的坚实基石,方简不知道第三步是什么,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没有犯错的前提下,罗马假日的财务不会随意克扣她的工资。
吃过晚饭,进场后就是服务生的身份了,方简的优秀骨架把西裤马甲穿得很好看,过长的刘海被小莱用一根胡萝卜发夹别在一侧,领班递来一只腰包,里面装有开瓶器、圆珠笔以及开单用的三联小本。
“姜小莱就是你的师傅,这几天先跟着她熟悉场地和工作流程。”
方简乖巧应好,点名后人群散开,各自清扫负责区域,小莱没怎么让她动手,方简去卫生间洗抹布的功夫,她一人连扫带拖全部清扫完毕。
“过来坐着玩吧。”小莱招呼她。
洗干净的抹布叠成小块搭在储物柜一侧挡板,方简四处看看,大家差不多都打扫好了,三两成群缩在角落里玩自己的,乐声低沉舒缓,是张宇的《雨一直下》,高端音响设备带来绝佳听觉盛宴,非常放松心情。
三人坐在承重柱后大卡的半圆沙发上,方简紧张地搓着膝盖,不放心地四处观瞧,“这样没事吗?”
“上班就是混日子嘛,能混就混。”汪霞从裤兜里抓出一把开心果分给她俩。
小莱把一边小储物柜上放的酒单递给她,“啤酒和小吃的价格记住就行,记不住也没关系,先写再算。”
方简摸出手机借光背酒单,小莱不时提问,答对就奖励一颗开心果,背完就不再教了,只说来了客人跟她走一遍流程就行。
八点领班摇着塑料巴掌通知大家站位,汪霞回到自己的位置,靠在卡座沙发背上,小莱突然说:“我今晚就唱雨一直下。”
方简没懂,愣一下,低头,“什么?”
小莱高声,“我说我,今晚就唱张宇的《雨一直下》,音控放歌是给我听的,让我再熟熟调子。”
方简还是没懂,小莱不再多说,打个响指,“上班吧。”
十点,她丢下三张散台的客人走了,二十分钟后出现在大T台,头发散开,换了身黑色吊带亮片裙,银色尖头细高跟,拍拍话筒热情跟台下客人打招呼。
如果不是那声熟悉音色的高喊,方简绝不可能认出她,反差太大了。
“是小莱!”汪霞挥舞着双手一蹦一跳。
“是小莱……”方简一脸懵,“她怎么突然跑去上面。”
曲声未起,汪霞已经开始摇晃着身体打节拍,“她一直唱啊,周六周日都唱,你们这么熟,你不知道?”
方简真的不知道,她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小莱从来没说过她会唱歌。但她声音非常好听,这个方简是知道的,至少在床上是。
这么一想,好像也合情合理。
“麻烦让让。”
方简被人拍一下肩膀,回头,高瘦的男生扛着摄像机与她擦肩而过,歌曲声已流淌成河。
姜小莱音色透亮,跟原唱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主歌回环转折,层层叠起愈铺愈高,将旋律慢慢推上,副歌情感爆发,浓烈而真挚,技巧与天生好嗓相辅相成,洋洋盈耳,余音绕梁。
方简看得呆住,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姜小莱,她从未见过的姜小莱,客人攀着她肩膀大声吼“上打百威”也不为所动。
汪霞急忙跑来救场,方简耳鸣目眩被挤到卡座边,几位客人已经入座,拎着她耳朵吼了一大串。
在三联小本上笔走龙蛇,方简满脑子都是穿吊带亮片裙的姜小莱,完全凭本能做事。
停药好几个月的脑子不再受副作用影响,她对照酒单飞速默算出总金额,学着小莱的样子搓搓手指,报出一串数字。
捏着几张粉钞穿过廊道,钱和三联单一齐交给收银,窗口甩出来几张零钞和盖完章的二联单,白单给厨房领酒,剩下一张自己留着。
这套流程小莱带她走过三次,方简学得很快,并不似父母和姐姐口中说的那样的迟钝、愚笨。
廊道接单后自觉把酒水搬过去,方简帮他端了三只玻璃小碟,分别是开心果、麻辣豆腐干和萝卜条。
成箱的开心果,大袋大袋的萝卜条和豆腐干,还有鸭脖鸭翅,经后厨分装进小碟用保鲜膜包好,一碟15-35不等,方简默算自己一个月2500的底薪够买多少碟萝卜干。
走廊如同时空隧道,骤然从光线明亮的白天穿越到黑暗,小莱已经下台,大T台边缘放了几只啤酒,瓶口卷了几张钞票,她不收,留给下一位很会喝酒的专职夜场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