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沈谣去年出柜的动静闹得全家人都差不多知道,沈诀的恋爱谈得相当隐晦。
他逢年过节总雷打不动地被一家老小关心终身大事,而“工作太忙”当不成一辈子借口。自从沈谣的性取向昭告天下后,七大姑八大姨更加催他催得紧,好像一时间传宗接代的陈词滥调都压到沈诀身上了。
如果这会儿他再说出“我媳妇儿是个男的”这种话,百分百会和司令官的军用皮带一类刑具亲切会晤。
这种事,说到底谁先开口谁占便宜,他们远见卓识的小叔不愧是过来人,看得透透的。
沈谣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安闲不跟你回来啊?”
然后赵荼黎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沈影帝罕见的没控制住表情,扭曲地忍了片刻,最终翻了白眼,吝啬地吐出一字:“滚。”
并不滚的沈谣了然,于是象征性地握了下拳,摇头晃脑地火上浇油:“哎,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加油!”
沈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觉得不是当初看走了眼,就是宝贝弟弟被赵荼黎带坏了。而他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有信心,非常笃定地把责任推到赵荼黎身上。
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复杂起来。
“拐带品学兼优好儿童”的赵荼黎不明就里,戳了一下沈谣的腰和他咬耳朵:“你哥刚刚扫了我一眼,好可怕。”
沈谣:“有代沟吧,尊重下长辈。”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车里的人听到,沈诀活生生地长了截辈分,好容易才劝服自己按捺住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扔出去自生自灭的野心。
去年工作线压到了除夕,今年却因为赵荼黎的伤松和得多。刚到家,陈如瑾就迎上来,一面说过几天带他去军区医院检查下,又说等过完年在疗养院住,空气好,搞得旁边的亲生儿子很有意见。
沈谣嚼着一颗李子,怨念地说:“妈,你就不关心下我么?”
陈如瑾把赵荼黎安置了:“你腿又没断,乖,去煮饭。”
于是赵荼黎只得惶恐地被迫享受了一番亲儿子待遇。陈如瑾言出必行,隔天就带他去了医院检查,得知恢复状况良好才放心。
沈谣因为家里有亲戚拜访分不开身,他们从医院回家路上经过家电影院,赵荼黎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沈谣的新电影,于是对陈如瑾说:“阿姨,要不你先回去,我看个电影……之前他的新片,一直不让我看。”
陈如瑾理解地笑道:“那你去看,我把家里司机电话给你,回头结束的时候和他联系。不然你联系小诀也行。”
他天生不喜欢麻烦人,摆手说自己打车就好。陈如瑾不勉强,和他唠叨了几句注意安全,便自行离开了。赵荼黎查过票,刚好有一场在二十分钟后,文艺片上映快两个月,濒临下档,观影人次最少,他几乎可以算作包场了。
这个时间电影院人不算多,他只戴一顶帽子,居然没人认出来。赵荼黎坐进影厅,得意洋洋地伸长了腿。
拍了张票根,仗着影厅没人,灯光尚亮的时候拍了张正面,赵荼黎自我感觉良好,还是一样的帅。他最后选择了发微博,许多人关心他的伤势时赵荼黎一点动静也没,此时却久违地扫了扫灰尘。
“身残志坚地来支持@许穆的作品了[图][图]”
在被转发和评论淹没前,赵荼黎眼疾手快地调飞行模式。
沈谣在银幕上出现时,赵荼黎愣了一下,他确实没认出来。
这人开拍前为这部戏减了近10公斤的体重,嶙峋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穿的也破烂。第一个镜头中,沈谣裹在一身脏兮兮的布料里,正蹲在树桩边摊开手,喂一条狗。
那条小狗和他如出一辙的面黄肌瘦,沈谣手里那点剩下的馒头渣喂完,小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皲裂的手心。他一愣,试探性地摸上小狗的头,对方好似感觉到一丝亲近,得寸进尺地蹭他,软软地叫了一声。
于是流浪汉于心不忍地把它带上了路。冬天的城市飘起小雪,一人一狗自得其乐。
直到他偶然间发现一个人贩子丢弃了什么物件在路边,天色渐晚,那人走出两步回头望了一眼,毅然地逃之夭夭了。
他小心地走过去,怀里抱着的小狗突然跳到地上,拼命地拱那包袱。紧接着,还不容他查探,包袱突然涨成了一个人形,惊天动地地嚎了一嗓子。
最终一人一狗变成了两人一狗,流浪汉没法带个五岁的小姑娘到处晃悠,只能想方设法地把她送回去。他开始学着去融入社会,笨拙地接触别人,经历着一次一次的失落和绝望,费尽心思地养活自己和另外两条命。
经过一年半载,他终于从打工的小饭店里得知了只言片语的消息。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些,可还是死皮赖脸地贴着他不走,小狗成了大狗,跟着起哄,欢乐里他把小姑娘哄睡着了,自己睁着眼睛。
“如果不把她送回去,她就不能明白真正的世界。”
他一边打着收入微薄的工,一边四处寻觅小姑娘父母的消息。经过五天四夜,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找到了小姑娘的父母,最后也劝说她回家好好上学。他谢绝了对方的酬劳,在一个黎明带着他的狗静悄悄地走了。
送到小姑娘那天恰逢夏至,他迎着初升的太阳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扬起一个坦荡又温柔的笑容。远处正是破晓,一道光刺穿厚重云层。
到电影三分之二的地方,沈谣才开始褪去那些污垢,变得干净起来。任他那张脸怎么也不像流浪汉,却把角色的笨拙寡言演绎得入木三分。
主角一直被小姑娘叫做“大哥哥”,到最后也没提到他姓甚名谁。许穆的镜头出离细腻和生活化,他用心描写了一个底层人微不足道的善良。赵荼黎回过神时影厅灯光大亮,他想,这大概就是感人至深的好电影。
他走出影院,暮色黄昏,沈谣靠在路灯上,一团暖色光芒笼罩了他。脖子上围着围巾,毛茸茸的帽子边簇拥着脸,他好似意料到似的,叹了口气。
赵荼黎认错态度极好地冲他扬起唇角:“我下次先跟你打报告。”
沈谣蹙起的眉又松开,他叹息后无奈道:“走,回家吧。”
☆、结局
或许这是赵荼黎过得最有滋有味的一个年。
他有耐心,在除夕大家看春晚热闹的时候陪着沈家爷爷聊天。老爷子已经耄耋之年,因现如今每况愈下,精神也是不稳定。他听力衰退,赵荼黎和他聊,多半是各说各的,可老爷子大约是很久没和人嚷嚷,竟然十分高兴。
沈谣过来看时,就是一老一小相对而坐,各扯各的,场面很是可爱。他把赵荼黎拉起来,提高声音:“爷爷!快十点钟了,您该去休息啦!”
沈家老爷子连忙点头,陈如瑾把他搀扶回房。
小孙子扭过头对赵荼黎揶揄地挤了挤眼睛:“看不出嘛,和我爷爷还有的聊。”
赵荼黎颇为得意地说:“哄老人我最擅长了,而且爷爷人挺好的,他刚还跟我讲越战时候的故事——哇,那真是段令人神往的峥嵘岁月啊。”
被打了一下,两个人靠在一块儿没说几句悄悄话,就被哥姐几个叫去喝酒了。
沈谣的几个哥哥姐姐多是青年才俊,八卦得一本正经。以往喜欢绕着沈诀问,这会儿就绕着赵荼黎和沈谣问了。赵荼黎还有伤喝不了酒,几个为老不尊的就默契地灌沈谣,把对方喝趴才心满意足。
时至今日,赵荼黎心惊胆战地目测了沈谣的酒量,终于明白了去年的沈谣零点之前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原因。
他没能清醒地等倒数。赵荼黎的手指盖住沈谣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三二一,把手指撤开,沈谣一双迷茫的眼睛无法聚焦,却本能地朝他笑了笑。
赵荼黎欢快地想,这下不管是阴历阳历,我都是你第一个看到的人。
《沉雪剑》剧组在大年后复工,楚茵这次不敢怠慢,先拜了拜各路神仙,而后小心翼翼地继续拍剩下为数不多的戏份。
赵荼黎的武打戏基本在此前都拍完,余下两场,实在没法亲自上阵,只好请了替身。沈谣的工作不多,驻扎在了他们剧组,甚至从楚茵手头捞了个小角色——此前和赵荼黎一起摔了的倒霉蛋原本演反派的弟子,这会儿腿断了恢复不成,只得换人。
好在戏份不多,沈谣抽时间拍了五天就短暂杀青,从楚导那儿拿了一笔分红。
赵荼黎久违的在过年前的电影微博和拜年微博后提到了腿伤,他发了段行走自如的小视频,心在嗓子眼悬了大半个月的粉丝们总算松了口气。
沈谣在《沉雪剑》客串的消息放出后,一众CP粉调侃道:“三生三世已凑齐,这是官逼同死,不给产出留活路的节奏啊。”“第一世游侠魔教弟子,第二世私塾师兄弟,第三世娱乐圈同事好友……敲黑板!同学们!该交作业啦!”
在普天同庆的气氛里,江久这个臭不要脸的,用混饭圈的剪刀手小号发个“我的AE已经饥渴难耐了”,下面一众点赞求种子。沈谣看了,眉梢一挑:“……移除粉丝?确定。加入黑名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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