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成双 (二冬)

　　“不会，走吧。”江城挠了挠他的手掌心，牵着颜泽出了门。
　　两人一路来到花都一条街，京都的所有艺妓，基本都在这个地方了。里面进去一路顺下去，两边都像是江户时代建筑的木屋，古色温馨，不同的门口挂着一块木牌，每块木牌上是一个日本姓。
　　“这样的都是要提前预约，或者有些常客可以直接来。我们这样一时兴起的，可以去比较大的艺妓馆。”江城耐心解释道。
　　颜泽似懂非懂，目光从一排排临着的木屋走过，仿佛走到了百年前的京都一样，繁华一片，红灯四起，穿着木屐头戴配饰的年轻艺妓，打着五色的油伞在屋檐下走过。
　　“真美。”他说。
　　江城松开了他了手。
　　颜泽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你别动，站在这。”江城说着，一步步往后退。退了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从包里掏出一只微单来，蹲下身，认真地寻找角度。
　　明明只是隔着一个镜头，颜泽却仿佛能感受到那人在镜头之后炽热的目光。这让他几乎不愿对上相机，有些手足无措地，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抱着包，或扭头四处看。
　　听着微小的快门闪动声，他脸上竟有些犯热。
　　“行了，你干嘛啊？”他皱着眉头走上去捂江城的镜头。
　　江城趁机喀嚓喀嚓又是一连串拍。
　　颜泽一把夺过江城的相机，往后跳了跳：“行了，该你了。”
　　“你不是对拍照不感兴趣？”江城笑。要知道，这一路都是他拍过来的。
　　“那又不代表我不会。”颜泽扬了扬脑袋，示意他站好。
　　透过镜头，那人在灯火阑珊的屋檐下，身后红色的灯笼将他笼罩出一层光晕。江城本就是懒洋洋的调子，这会儿手上夹着一根没点的烟，微侧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炙热而执着。
　　颜泽有些出神。
　　不知怎么对焦，怎么调整的角度，就觉得恰到好处的时候，喀嚓一声，几乎本能地拍下一张照片。
　　不远处，江城掏出火机点燃了烟，走过来笑道：“我看看。”
　　颜泽就盯着他，低头垂眼，笑模样而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的相机。
　　“江城。”
　　“嗯？”
　　他一抬头，才发现颜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有什么情绪明灭。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好看。”
　　冷不丁的一句，让江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那很好啊。”他轻声说，“说明你对我越来越……”
　　后面的话消息在唇齿间。
　　颜泽竟也有一瞬的沉迷，很快他反应过来，推了江城一把，紧张地四处看：“你疯了，这还是在大街上。”
　　手机一阵震动，还是低沉的男音。这首歌颜泽不止一次在江城的车里听到过，熟得都能把歌词背下来了。
　　这时候听到铃声，就有点穿越，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在响。
　　他有点懊恼地掏出手机：“你什么时候给我换的？”
　　江城但笑不语。
　　颜泽的手机在出国前就给他办理了漫游，虽说两人在一起出不了什么大事，多少还是保险一点好。
　　只是颜泽现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人，皱着眉有些犹豫。
　　江城凑过去一看，赫然写着哥哥两个大字。
　　“要接吗？”
　　“会不会很贵？”颜泽问。
　　“不会，想接就接。”江城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该不会出来的事儿，还没跟你哥说？”
　　颜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攥紧了手机。不过也只是犹豫一下，他开始按了接通键。
　　“小泽，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你们公司放假，去爸妈那儿你也不在，家也不回。你到底和谁在一起？”颜向林的声音有点疲惫，疲惫里又有些着急。
　　颜泽握着手机，静静地不说话。抬抬头，面前是华灯初上的花都一条街。他神色有些茫然，明明之前心中是气愤的，甚至不愿意再理会颜向林。可这两天过去，前些日子的事忽然就变得很遥远一样。
　　“我，我跟朋友在一起。”颜泽换了只手，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江城，“这几天在外地，过两天五一过完，我就回去。”
　　“出去玩，怎么不跟哥说一声？到处找不到你，昨天手机也打不通，还以为出了事情。”那边颜向林松了口气，“等你回来，给你做顿好的，嗯？”
　　颜泽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摸了摸肚皮。心想，这几天吃回去指不定就圆润不少，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看出来。
　　“那你等我吧。这几天没出去？”
　　“没，我在……”颜向林话截断了，犹豫了一下，“我在赶图。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前几天的事，你别在意，小泽，等我们回来再好好谈谈。”
　　颜泽看着江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
　　“小泽？”
　　“嗯，哥，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江城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颜泽盯着他的眼，不放，依然对着手机答应着：“嗯，那就这样，回去说。”
　　挂了电话之后，两人谁都没说话，面对面站着。
　　“你打算告诉你哥？”江城问。
　　“嗯，不好吗？”颜泽别开眼望向别处。
　　“你明知他不会同意的。”江城轻笑。
　　“他和郑易池的事，也明知道我不会同意。既然他说那是他的自由，那我也有我的自由。”
　　“你这是在怄气？”江城走进了两步，垂下头看他，“你把这当什么，不是说着玩的。”
　　“我当然知道。”看着江城，颜泽莫名就有些心烦意躁。即使江城和他差了将近半个头，他也抬起脑袋不肯认输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说了半天，倒是你先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江城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颜泽的身体一僵，这才察觉出。他攥紧了手里的手机，视线直勾勾地放在江城脸上：“江城，你……你不愿意让我哥知道？”

　　第三十七章

　　巨大的水上鸟居静立在霞光辉映的水面。水波无声一层层推开，潮起潮落，朱红色的鸟居像一道无形的门，仿佛矗立永恒。这是位于广岛的严岛神社之海，静谧的海天中仿佛充斥着神圣的力量。
　　脚下是柔软湿润的泥沙，颜泽高褊着裤腿，望着鸟居外的海平面静静出神。
　　江城从后面缓缓走来与他并肩，看着面前巨大的神社下的夕阳余晖，目光远眺：“在日本，因为供奉鸟为神使，所以建立鸟居供他们休息。但更多时候，鸟居只是象征着神域与俗世的一道门，隔开的两个世界。”
　　传说总也是美的。
　　颜泽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
　　江城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勾他的手：“传说从鸟居下走过，跨越俗世和神域的这道门，就能得到安康和幸福。”
　　“是吗？”颜泽浅浅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牵他。
　　江城叹气：“还在生气？”
　　颜泽不说话。
　　“你已经两天没理会我了，这是最后一站，也是我们最后一天，高兴点，嗯？”
　　“为这一段连说都不能说的关系高兴吗？”
　　江城听出他话里的刺，手依然没有放开，手指轻柔地一下下揉捏颜泽的：“我知道你怎么想，但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哥哥从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也警告过我。现在没有一点预兆地跟他说明我们的关系，他会怎么想？我不是要一直隐藏着他，这种事，还有给他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心理准备？”颜泽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气无力笑了一声，“那天我回到家看到另一个人穿着我的拖鞋时，他怎么没想过给我一点心理准备？”
　　“你哥哥他不是故意的。”江城开始牵着颜泽的手，一点点往前走。脚下是柔软湿润的泥沙，清凉的海水一波波掠过他们的脚背。江城的声音徐徐而来，也像是海浪，“他想保护你，估计你的感受，但这不能成为你用来任性伤害他的资本。小泽，你还太年轻。”
　　“是，反正你们心里我一直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说什么屁话。”江城懒洋洋地一脚陷入泥沙，“我会把小孩子抱到床上干？”
　　颜泽一瞬间就再端不住，脸嘭地一下红了，连带着耳根。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一点都没能适应江城的直白。
　　“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是，承蒙陛下看上流氓。”江城见颜泽总算不是冷冰冰的样子，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牵着人继续往前走，“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你哥哥是早就出柜过的，而你不是。这些年来，他过的不容易，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江城觉得自己自从和小孩在一起，简直像开了窍。以前？以前那是爱谁谁的德性，别说讲半个理字，连忙都懒得伸手帮。现在却懂得怎么谆谆善诱，实属不易。
　　“胆小鬼。”颜泽一甩手挣开了他的手，快跑几步，自己从朱红色的鸟居下穿了过去。
　　远处海天一色，霞光交相辉映，海水一阵阵打来，没过他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