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抬起头，深深地望进沈崇敖的双眼，微薄的唇轻轻一笑，“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
什么都不用问了，有这句话就够了，只此一句便消受永久！
等下了飞机又去转车，难免一路奔波，还好赫赫虽然不在状态，还是记得给让沈崇敖喝了晕车药，就这沈崇敖还是被颠得难受。
车子行驶在街道上，由于离A市较近，所以情况也难免凄惨，到处都是摇摇欲坠的楼宇，一些防震差的早就变成一摊废墟，有不消一刻救援的人，有哭天抢地悲恸的人，还有自扫门前雪冷漠的人。
不知家里情况如何，赫赫扭过头看靠在自己身上脸色微微泛白的人。他抬手摸摸沈崇敖的脸，由于走得太急没有刮胡子，他的下巴有冒出的小胡茬，摸起来有些扎手，却很是顺手。
路越走越烂，车外的情况也越来越差，最后把沈崇敖也颠醒了，他睁开眼像是有一阵迷糊，待脑子转动一周才想起来现在的情况。
过了一会，车子停了，车上的售票阿姨便扯开嗓门喊了起来，“到雄山的下来啦，车子进不去了，你们走一截吧。”
沈崇敖起身拉着赫赫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箱，回头时看赫赫盯着前方发呆，他抬手搭在赫赫肩上，摇了一下，“走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本来越离家越近，赫赫的心就越紧张，而此刻真的快到了心却静得出奇。他看了沈崇敖一眼便向前走去，这段路被废墟堵住了，两人踩着废墟过去，边走边看。
赫赫有两年没回来了，一切看起来很陌生，但他隐约可以辨识出记忆里的轮廓。
雄山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小，是个地级市，不大，但是街道宽敞又干净，近年来经济发展很迅速，赫赫家里算不上大富，却也是殷实可喜，在街道上有独栋的小洋楼，也有一些家底。
只是经过天灾的摧残，变得破败不堪，赫赫还是很容易地认出了自家的楼房。见赫赫在一栋楼前站定，沈崇敖隐约猜出了些，将视线投向那楼。
楼房的阳台已经垮塌，门也变形了，整栋楼扭曲不堪，似乎下一秒就可能倒下却在挣扎着撑起，赫赫呼出一口气，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至少没有变成废墟。
四周有穿梭来往抢救的人，也有搜索自家财物的人，赫赫拉过一个行人，礼貌问道，“请问这里的救助营地在哪里？”
那人抬眼看了赫赫一眼，随口答道，“在大北街拐出去的草地上。”
“谢谢啊！”赫赫道声谢，便拉着沈崇敖向那边走去。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触目惊心的场景，血迹随处可见，但是真正的尸体还是没有看到的。
这条街区是雄山新建起来的，楼房也是抗震最强的，如果这里都是这种惨况的话，那么其他地方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走了二十分钟看到草坪上有一大片的帐篷，拥挤的人群在其间穿梭，以妇女儿童老人居多，健壮的青年估计都去抢险了吧。
其中还有行色匆匆的一线抢救士兵和医护人员，看来政府的行动很快。赫赫步伐很急，四处搜索着熟悉的身影，突然看到同街的一位熟人，他上前两步拦住那人的去路，“吴叔，你知道我爸妈在哪儿吗？”
那人五六十的样子，疑惑地看着赫赫，“你是哪位啊？”
赫赫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口罩，他拉开口罩，露出自己的脸，“我是赫赫啊！”
那人明显一愣，然后仔细打量一下才转身指了一个方向，“云新和你妈妈在那边倒数第三个帐篷。”
赫赫一听两人都在，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沈崇敖一眼便向那边走去，沈崇敖静静跟着他的脚步。
“一、二、三！”赫赫数了一下，在一个帐篷前站定，他伸出手想掀开帐门，却有一丝犹豫。
这时沈崇敖抬手搭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去吧！”
赫赫对着他点点头，正准备掀开帐门时，却见帐门从里头被人撩开，接着便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赵玉满脸吃惊，手中拿着的饭盒掉落在地也忘了捡，他怔怔看着眼前这人，心里百味陈杂，像是自语般喊出口，“赫赫！”
赫赫嗫嚅半天，这才开口，“妈！”
沈崇敖打量了一下赫赫的母亲，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女，和赫赫带着几分相，由于是练舞的，整个人气质很好，明明是四十多的人了，却看起来年轻有上十岁，估计在家也不是太操心的人。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赵玉眼底湿润，盈盈闪动，霎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帐里传来一声男音，“小玉，怎么了？”
赵玉擦了一下眼角，让开身子，“你爸爸在里头，你去看看吧！”
“嗯！”赫赫点头，正欲抬脚，却想起沈崇敖，他扭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拉了一把，沈崇敖会意便随着他走向里头。
帐里有些暗，打着一个手电筒，隐约可以看见那些简陋的物品，三两个盆子，一张小桌子，几个矮凳，还有一张木板支的床，床上正躺着一个男子。
这人正是赫赫的父亲——赫云新，赫云新和沈崇敖想象的有些不同，他本以为赫赫的妈妈长得漂亮，赫赫的爸爸应该也是高大英俊的吧。然而看来并不是，赫赫的爸爸躺在床上，看不出高大不高大，但是却是有些肥，可能就是肚子稍微有些大，可能是商人长期应酬的关系吧。
话说一胖毁所有，即使脸看起来还算端正，但是身材上自然就差了一截。
赫云新本以为是附近的人来探望他，待看清来人时，显然万万没想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瞬间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半天没有开口。
倒是赫赫先开口了，他先是看到赫云新脚上缠的绷带，然后急匆匆地走到他爸床头，开口问道，“爸，你的脚怎么了？”
赫云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什么，小伤！”然后望向室内那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高大男人。
沈崇敖个子太高，站在这个帐篷里有些憋屈，微微弓着身子，脑袋还是顶着帐顶了。赫赫顺着他爸的目光望过去，看了一眼沈崇敖，轻声道，“你把行礼放一边，坐下吧。”
然后回过头望向沈云新，“爸，他是我男朋友，特地陪我回来看看你们！”
沈云新又陷入沉默，霎时气氛有些尴尬，空气似乎都要凝结成冰了。
沈崇敖呆着挺不自在，这时外传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喊，“二实小那边人手不够，闲下来的都去搭把手！”
沈崇敖站起来看了一眼坐在床头的赫赫，轻声道，“赫赫，我出去给救援搭把手，你陪伯父好好聊聊吧！”
☆、四十五章
赫赫问心，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踏出这一步，他低下头，心里有些愧疚，“我怕你和妈还在生气。”
赫云新抬眼扫了赫赫一眼，上次见面时的长发已经剪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阳光，不似以前带着一股阴郁，明亮的双眼闪耀着光彩，他瞬间就想起了赵玉年轻的时候，眼神跟着也便温柔了一些。
“你妈妈之前一直守着电视，每天就等着看两集《长相思》，看到你出来时就坐在那流泪，怎么说都不听。”
赫赫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听着，他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里满是汗水。
“这两年我们也想了很多，当初在乎面子，被街坊邻居没少说闲话，所以也是气急了。”赫云新摸了一根烟，点了起来。
赫赫抬了下眼皮，小声说道，“少抽些烟，对肺不好！”
赫云新吐出一个烟圈，烟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经过这一场地震，我也看清楚了一些东西，昨晚我跟你妈在睡觉，突然就地震了，山摇地动，当时我们都以为自己没命了。我什么都顾不上，拉着你妈就往外跑，天花板簌簌往下掉，你妈当时吓傻了，大喊着你的名字，说要是不能再看你一面，死也不瞑目。最后我们跑了出来，我这脚是跑到门口被绊倒了这才受了伤。”
听到这里赫赫有些忍不住，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梗了半天说了一句，“那么没事就好！”
赫云新恍若未闻，径自说着，“经过死里逃生之后，才发现除了生死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妈妈出来后就抱着我大哭，说他想你。昨夜到现在我看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突然就想开了，那些阴阳相隔的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而我们这些好好活着的人为什么不珍惜，要吵到老死不相往来，而你还是我们最爱的儿子啊！只要一家人好好活着就够了，你想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
“爸！”赫赫吃惊地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望着赫云新。
赫云新伸手去握赫赫的手，“小玉很想你，你去陪陪她！”
沈崇敖随着人群上了一辆卡车，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会到达二实小，他下车看到眼前的景象，被惊住了。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学瞬间变成一片废墟，由于是住读学校，所以教学楼没有什么需要抢救的。
寝室楼变成了人间地狱，坍塌的楼层看不出原貌，四周都是伤心欲绝的家长和抢救的人员，一直都担架进进出出，有的是受伤的小孩，有的是逝去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