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怒火被一下挡住了,何晋憋闷地想……重度抑郁症,是什么?精神病吗?
何父沉默了一瞬,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再次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哥哥?”
何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爸爸突然又提他的哥哥?
何父:“小时候,我们跟你说,你哥是生病去世的,你还有印象吗?”
何晋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哥哥何霖,”何父哽了一下,抬手擦了一下眼角,道,“他不是生病去世的,是自杀的。”
何晋脸色一白:“什么?”
何父:“他很贪玩,比你调皮很多,从小就不服管,我跟你妈也惯着他,他读高中的时候,经常背着我们偷偷去网吧,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后来,他跟其中一个男孩子好上了。”
何晋不敢置信:“我哥……也是同性恋?”
何父垂着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我们骂他,他也不听,索性三天两头不回家,当时你才四岁半,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跟你妈白天要上班,也没工夫管他……半年后,他突然开始呆在家里,不往外跑了,我们以为他学好了,也没多放心思,但他成天不吃饭也不睡觉,很快地瘦下来,没多久,就留了一封遗书,走了,吃的安眠药,一整瓶。”
何晋一个趔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要自杀?”
何父:“他在遗书里说,他和那个男孩子发生了关系,事后才知道那个男孩子有艾滋病,他怀疑自己也得了那种病,不敢与我们说,熬了一个月,怕得不得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听了这段往事,何晋彻底混沌了、茫然了。
何父:“从那之后,你妈妈就变了,她严厉地管教你,不希望你上网,尤其不喜欢你在网上认识什么朋友,更反对你在读书期间谈恋爱……何晋,你是不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顺着你妈?因为我知道遭遇何霖的事让她有多痛苦,她也不想因为同样的事情失去你,所以才这样对你,但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讨厌她。”
何晋浑身失力,像只斗败了的公鸡,泄了气的皮球,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空洞。
何父:“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妈的表现是一种病,也没重视,直到你离家出走,她越发不对劲,每天在家疯言疯语,还总是想死,前段时间我带她去看医生,才诊断出来,说这叫抑郁症,包括她骂你,砸东西,有时候表现得神经兮兮,都是因为抑郁症。”
体内的反叛因子被彻底凝结住了,何晋感觉自己脖子上像是被挂了一块大铁牌,他爸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份切实有力的罪状,刻在那块牌子上,压得他透不过气,也抬不起头。
何晋急着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刻才恍然惊觉,在生死和疾病面前,在为人之子的重责之下,一切个人情绪都会变得无足轻重,那个女人是他的亲妈,她再过分,再不可理喻,她现在病了,她的儿子都得原谅她。
何父:“这种病就算住院也好不了,医生开了些药,她现在在家里,我拜托你小姨陪着……我来A市找你,她也不知道。”
何晋慢慢地松开了拳头:“我跟你回去,今晚就走。”
第137章 前途渺茫
当晚,何晋就跟他爸去了高铁站,九月份,天气已经转凉,何晋想起家里有换洗的衣服,也没回他跟秦炀那个出租屋,只是出发前给秦炀打了个电话。
秦炀签约娱乐公司后刚接了几个平面广告,这两天忙着拍摄,跟学校请了假,到现在也还没回家,听何晋说要回Q市,一下子紧张起来:“为什么回去?出什么事了?”
“我妈身体不太好,我爸来找我。”何晋不想让秦炀担心,只提了这一句,打着电话时,他已经在高铁站,他爸在不远处抽烟,何晋说话很轻,不敢让他爸听见。
秦炀对这个摔何晋头盔、又在何晋背后留下疤痕的“丈母娘”没多少好感,潜意识其实也怕这个大Boss会影响他和何晋的关系,于是忍不住道:“身体不太好?不会是骗你的吧?”
何晋气结:“秦炀,这种事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他现在都已经够混乱了,秦炀竟然还说这种话……
秦炀一听何晋语气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对不起,我这不是怕你回去又受委屈嘛。”
何晋叹了口气,在没了解清楚具体情况之前,他也没心思跟秦炀解释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秦炀更关心这个问题,可惜他现在工作在身,插翅难飞,否则都想不顾一切地陪着何晋一起回去。
“估计一两天就回来了,我就去看一下我妈,回来还有两个月的课,要选毕业论文的题,不能缺课太久,放心。”
只要会回来就好,秦炀一颗心落了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可能是一朝被蛇咬,总害怕九年前“被抛弃”的事件重演。
“那你记住,无论出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阿姨身体不好需要看医生什么的,你也尽管挑好的,经济方面的事情先别考虑,有我。”秦炀叮嘱道。
这句话总算说得像样了点儿,何晋心中一暖,说了句“好”,眼见他爸边抽烟边瞅自己的方向,赶紧挂了电话。
父子俩会合后,沉默无言,对于何晋的配合,何父稍稍欣慰了些,但何晋似乎一直没打算提那个同居男孩,这件事仍让何父愤怒、不解。
“你刚刚,是跟那个男孩子打电话?”何父轻声问。
何晋“嗯”了一声,他爸都知道了,他再藏也没什么意思。
何父喷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了,一脸沧桑道:“何晋,爸什么都能尝试着去理解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爸一副“我的态度摆在这里”的坚定模样,让何晋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的确,往事的真相让人遗憾、震惊,母亲的病也显得合情合理,但缺乏对“抑郁症”了解的何晋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病到底有多严重,“抑郁、抑郁”,何晋总觉得那是一种情绪病,只要自己回去跟她妈妈道个歉,和个解,照顾一下他妈妈的情绪,一切都会好转。
但他仍然不打算就此妥协,已经品尝过自由的滋味,何晋很难想象自己再活在他妈妈的控制之下,也不想因为这个病去迎合他妈妈的期望,他打算等他妈妈好点儿了,再慢慢跟父母打持久战。
“等你毕业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工作,也可以去找你喜欢的姑娘,这爸都支持你,但你不要去做不正常的人。”何父还在试图劝说何晋“回归正途”。
何晋抬手捂住脸,痛苦道:“爸,你先别说了。”
他舍不得秦炀,半个月前他在秦炀家吃饭,秦父还拜托自己别伤秦炀的心……为什么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包容力差别会那么大?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何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家里还是充斥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但少了些温馨,多了些死气沉沉,餐厅桌上堆着一些被撕了标签的药瓶子,何晋扫了一眼,竟有十来种。
听到声响,主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是何晋的小姨,她小声惊呼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嗯,”何晋看向卧室方向:“小姨,妈呢?”
小姨看向何父,何父一点头:“我都跟他说了。”
小姨指着自己的大脑,有些神神叨叨地说:“睡了,吃了那种药,嗜睡,白天醒着时间也少。”
何父放下东西,叹了口气:“睡着也好,总比醒着寻死觅活来得强。”
小姨看向何晋:“晋晋啊,你妈妈不容易,你要理解她。”
何晋:“……”
何父摆摆手,对何晋小姨道:“坐了一晚上车,半夜三更的,咱也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跟何晋挤一挤,你仍然陪你姐。”
何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小姨说起他妈的那个眼神和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个“神经病”,他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何晋用手环在网上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对“抑郁症”的理解实在太浅薄了。
抑郁不是“想不开”,也不是“闹情绪”,更不是“悲观失落”和“矫情”,而是大脑功能变化,是大脑内负责调控仍情绪、活力和睡眠等物质的“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等物质浓度发生了改变,简而言之,就是管理情绪的机能坏掉了。
生病就要吃药,吃了药才会显得正常点,否则病人会长期处在一种“阴暗绝望”的心情之下,了无生趣,这就是自杀倾向的最根本原因,看了一堆解释,何晋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第二天,何晋是被一阵轻柔的抚摸触感唤醒的,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A市的出租屋里,是秦炀在亲吻自己,他舒服地蹭了蹭那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回家了!
睁开眼睛,何晋看见了一张面色黯淡的脸,是他妈妈。
“妈……”何晋赶紧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明显增多的皱纹,还有那一头半白的发丝,他记得自己离开时还没有,显然,她老了很多,虽然只有半年,但何晋不知道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