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苓听他说这这些话,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他赶紧移开视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你竟然这样看我。”
常钦没有听见对方的自言自语,自顾分析:“其实细想起来,那天我让你搬进我家里住,也并非‘巧合’,你借故给我打电话,说资料落在办公室里,又让我去你家取,从而让我发现白玉兰住在那儿,其实你是间接考验我,看我会不会出于好心,让你搬来我家里住,对不对?”
郗苓感觉到头顶上方射来冷箭般的光芒,内心一片冰凉。
常钦见对方无言以对,自认为这便是默许的意思,他干哑地一笑,开口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挺傻逼的,一心只顾追求爱情,哪像你们,一个个都有崇高的理想,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削一顾。肖露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他如叹息般道出这几句话,字里行间都带着自怨自艾的讥讽。
郗苓低下头,沉思良久,最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确实没办法否认,当初接近常钦,多多少少有这样的目的。毕竟,常钦是这个项目的主案设计师,若真有什么,通过他,也能及时发现。
常钦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郗苓缓缓回答:“我一直都在利用别人,所以换成别人,同样也在利用我,我所有的为人处世,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么我呢,我也是你的一颗棋子么?”常钦不假思索地问道。
郗苓看了他许久,说:“是的。”
常钦的表情一秒僵住,他努力保持住不崩裂,哑声问:“在你的人际关系里,就没有不是棋子的人么?”
郗苓沉思了一番,回答:“有,”顿了顿,他又加道,“Vincent。”
常钦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撑住才没有瘫倒在地上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郗苓身边,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拎出一串钥匙,轻轻放在郗苓身旁的床头柜上:“这是你家的钥匙,现在,我还给你。”他深吸一口气,“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顺手带上了房门。
郗苓呆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发现左手的掌心里,不知何时被右手指甲抠出了斑斑驳驳的血痕。
他捏紧拳头,向后仰倒在松软的靠垫上,无奈地勾起唇角,极其变态地发现,就在刚才常钦转身的那一刻,对方脸上那冰凉透底的表情,竟然让自己分外痴迷。
我终于让他露出了本来的样子。他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这样想道。
常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久违的家里。
一打开门,满屋的粉尘味儿。
他挥挥手,驱散弥漫在眼前的呛人灰烟,忍不住哀叹口气,不知不觉在郗苓那儿住了大半个月,刚才开车回家时,甚至几次开错反向。
他在原地怔了怔,然后去洗手间拿出扫帚拖把,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桌面上的灰尘统统擦干净,忙完后,他打算去冲澡,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衣服都搬去了郗苓那儿。
他的愣在原地,这才想起好在刚出差回来,行李箱就在自己身边,他蹲下身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出发前郗苓替他一一整理好的:雨伞,常备的感冒药、消炎药、晕车药,干净的枕巾,防尘用的口罩……应有尽有,常钦逐一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放好,内心隐隐觉得,郗苓当初为他准备这样的一个箱子是不是故意的,也许对方早就料到,等他出差回来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分崩离析,所以提前为他准备好这些生活必需品。
换做以前,他当然不可能怀疑郗苓会怀揣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只要想到郗苓这两个字,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取出一套睡衣睡裤,冲完澡后,疲惫不堪地倒在床头,取过笔记本摁下启动键,显示屏跟着亮起来,一张清晰的桌面壁纸跃然眼前。
正是两岸四地建筑设计颁奖那晚,坐在台下看自己领奖的郗苓。
他挑选了其中最满意的一张,设为电脑壁纸。
一眼的眉眼、一样的浅笑、一样近乎痴迷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却掺杂了一丝丝讽刺。
常钦紧紧盯着屏幕里的郗苓看了许久,突然“啪”得一下合上电脑,没了上网的兴致。
他觉得,当初自己一定是瞎了,竟然会通过那几张照片,认定郗苓深深迷恋着自己。
撇开张名远的事儿不说,至少,他从未对自己说过“我爱你”。
多么可笑!常钦自嘲地轻笑一声,关灯倒头睡觉。
早上,郗苓从痛苦难耐的感冒发烧中醒过来,隐隐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见自己醒了,那人俯下|身,在他耳边柔声道:“醒了?我自己学着熬了点儿粥,你要不要试试?”
“常钦?”郗苓脱口而出。
身旁的人立马叹了口气。
郗苓睁开眼,发现Vincent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万分怨念。
郗苓尴尬地轻咳几声,顶着昏沉的脑袋慢慢坐起身,一开口如破风箱在拉扯:“你怎么进来的?”
“你给我的钥匙,难道你忘了?”Vincent回答。
“哦。”郗苓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失望显而易见。
Vincent见状满腹不爽,撇撇嘴,强迫自己把那些抱怨压回肚子里,转身走向厨房:“起床吃饭吧,吃完我再送你去医院。”
“今天不去医院了。”郗苓不假思索地回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为什么?你病还未全好。”Vincent急忙走回来,轻拍他的背。
“很多工作,很急,等不了了。”郗苓边咳嗽边说。
“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Vincent说。
“没得商量。”郗苓冷冷打断对方,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倔强。
Vincent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郗苓刚一进办公室,就收到助理递上的文件,果然是“晨曦”建筑行已中标的通知。
收到通知后,就是例行的三方研讨会,叶总此时人还在英国,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Vincent就代替他爸爸出席第一次的方案洽谈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常钦跟郗苓又是最早出现在会议厅里的,当然,还加了个Vincent。
气氛相当尴尬,还未走进会议室时,郗苓远远就瞧见狭长的会议桌前常钦孤单的背影,他不动声色,照例在对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经过常钦身边时,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皮鞋在地板上踏得“哒哒”响。
常钦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对方一眼。
郗苓没有看他,直接埋头翻阅手中的文件。
两个人就像从未认识对方一般,徘徊在彼此之间的空气冰冷地几近碎裂。
不过,见到此情此景,最头痛地还是夹在中间的Vincent,他一会儿看看郗苓,一会儿又看看常钦,直觉自己上辈子一定得罪了这两位大爷,今生才总被夹在这俩钢炮之间焦头烂额。
“我说……”Vincent清了清喉咙,打破死寂般的沉闷,“大家好歹朋友一场,别,别搞得跟杀父仇人似得,好吧?”
郗苓依旧埋头翻阅资料,只是手里的纸迟迟未更替一张;常钦仍旧双眼无神地转动手中的笔,只是那笔掉落的频率高得让人无语。
Vincent抹了把一头的汗,一万个后悔自己为啥要跟着跑来参加会议。
“那什么。”Vincent作死般再度开腔,“你们两个,真的不能和好了么?”
“除非你能让你们的郗律师跟我道歉。”常钦甩着笔,接口道。
郗苓冷哼一声,翻过一页纸。
“怎么?您还觉得自己委屈了怎么着?”常钦抬起头,冷冷地扫向郗苓。
郗苓也抬头与对方四目相接,不甘示弱道:“这里是公共场合,要发疯麻烦出门左转。”
“……”常钦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呼呼地别过头。
“那个……”Vincent煽风点火道,“我冒昧地问一句,既然常总监你跟郗律师吵架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跟郗苓在一起了?”
常钦:“……”
郗苓:“……”
俩人不约而同地瞪向他。
Vincent像被两盏上千瓦的灯泡直直照着,很快就大汗淋漓,他连忙举手投降:“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看气氛这么沉闷,调节下气氛,你俩至于这么虎视眈眈的么……”
俩人同时哼了一声,重回先前状态。
结果又剩Vincent一个人左右为难。
半刻钟后,救星般的蒋立达率先到达会议室,Vincent感激涕零地看向对方,第一次相见,Vincent直觉“晨曦”公司的大老板竟然如天使般光芒万丈。
“郗律师,好久不见。”蒋立达先冲郗苓点点头,礼貌周全地打了声招呼。
郗苓起身与对方握手,嘴角微微扬起,波澜不惊的瞳仁内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位就是,叶总的公子吧?”蒋立达看向Vincent,笑脸相迎道。
Vincent也起身与对方握握手。
“想不到令公子如此年轻就才华横溢,正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蒋立达笑呵呵地说。
“哪里哪里,蒋总您过奖了。”Vincent谦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