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麻烦你把伤员抱出来一下。”爱米连忙转过身去,不与对方四目相接。
好险,眼泪还是在转身的瞬间滑落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抹去,咬紧嘴唇。不能看他的脸,不能再看了……好几次,心中难受就像要断气,俊流的表情就像导火索,把所有少女的矜持和骄傲都粉碎。
少年接过齐洛断线木偶般的身躯,才发现他虚弱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对方的重量,小洛就像条奄奄一息的大鱼一样拖不住地往下滑,直到彦凉一把将他的肩膀架住。
“没用的东西,”他冷淡地看了俊流一眼,用力将齐洛拉过去,转身往下一蹲,便利落地将他背在了背上。站起来的时候,胸口的猛然袭上一阵剧痛,直痛得他指尖发麻,冷汗涟涟,彦凉硬生生咽下已经冲到喉咙的血腥味,手扶住车门只定了几秒钟,便若无其事地迈开了步子。
“这把枪你拿着,”爱米故意等他走得稍微远了些后,悄悄将保管好的武器塞到俊流手里,“万一有什么不测你也至少能防身。”
她随即让司机留在原地,自己跟着送出了一段路。真想一直不开口,就这么尾随他的背影,从此一起踏上动荡陌生的旅途。但直到她清楚意识到不能再走下去之后,她强迫自己驻足了,由得少年颠簸着的步子与自己拉开距离。
“上官俊流!”
她突然开口呼喊,“你说过,可以实现我的任何愿望,你没有忘记……你不会耍赖吧?”
俊流回过头后愣了一下,随即答到,“当然没有。”
“我的愿望就是,请你吻我!”爱米大声说着,顾不上露骨的要求所带来的羞愧,硬着头皮描述她此刻唯一的期待,“不是……不是道别的吻,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吻,请你像吻你的爱人那样吻我!”
当异性的手臂亲密地圈住她的肩膀和腰肢,爱米全身一阵僵硬,她紧闭着眼睛,狂跳的心脏就要顶破胸口,冲到空气中飞舞。俊流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绅士地将气息覆盖住她的嘴唇,当两人温热湿润的舌尖接触在一起,爱米忽然觉得全身的紧张感都消失了,他被对方那满怀友好、尊敬、怜惜的情谊一层层包裹融化,那份心意相通让她的眼里涌上一股暖流。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发现俊流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中竟然也闪烁着相同的光芒。他们同时失笑出声,两双手紧紧相握,将额头轻轻抵触在一起。
“谢谢,谢谢你!真的……如果……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见,下辈子我……”
“会再见的!等我们的军队成功打败东联盟,占领贺泽的时候,俊流你哪里也跑不了了。”
“哈哈!不可能的,是等你们签投降协议书的时候,我保证第一时间来安慰你。”
“不管怎样,战争停止的时候……”
“嗯,和平的时候我们再见。”
爱米拼命地挥手,直到俊流频频回头的身影终于小到可以隐藏在被风吹动的野草之间。
糟了!她忽然捂住嘴巴,玫瑰色的脸颊上,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望向少年消失的方向那片清淡如洗的天空。
忘了说……这是我的初吻。
第39章 分岔路
黑色军车的小点刚刚在灰色公路与琉璃色天际线的尽头闪现时,菲昂司便猛踏了一脚油门冲上去,轮胎的急转将路面积淀的尘土扬成了灰黄的浮云,车身稳当地横在了路的中间,阻住对方去路。
“小姐,你把那个家伙藏到哪里去了?!”在车厢里没有发现黑发少年的影子后,菲昂司有些按捺不住冲上头顶的火气,一把打开车门,将爱米拉了下来,“你知道这是犯罪,我现在就可逮捕你!难道你一点不为将军考虑吗?”
“菲里,求求你!”爱米顾不上往日绵长的友情因此成为泡影,面前这个已经以军人自处的男人,职责就是一切行为的动机。她抓住他的手大声请求着,“放过他吧!他不属于这里!”
若是平日光景,爱米眉梢的任何一丝微小低垂都能让他的心塌陷个一半,可这次菲昂司直直地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甩开她的手,带着眼角冷漠的视而不见,转身奔回停在一边的吉普车上。
费尔盯着他的样子似笑非笑,幸灾乐祸般的沉默让他窝火地碰一声关了车门。
“她好像哭了呢,这次又要多久才哄得回来呢?”
车子丢下还站在路边的爱米绝尘而去,费尔瞟着后视镜里面迅速倒退的女孩掩面的样子,故意叹了口气。
“就算和我永远绝交也罢,我不去把那小子追回来,才真是害人不浅。”菲昂司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察觉到远远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后,俊流他们刚刚跋涉过了潮松软腻的湿地一半,深一脚浅一脚的颠簸在被水塘浸润过的泥泞里。
“走!别回头看!”彦凉推了一把步子慢下来的俊流,迫使他加快速度走到前面去,就在同时身后的吉普车像头发疯的公牛般冲进亲水植物丛生的泥滩,高速旋转的车轮却很快呜咽着陷进湿滑的地面,无法支撑车体重量的软泥塌陷下去,将这个大块头牢牢地困在中央。
在几次猛轰油门无果之后,菲昂司气急败坏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转身从后座抽出一支平稳放置的长狙击枪,利落地将车门开了个角度,将过长的枪身架在窗框上,在高倍瞄准器里搜寻目标的位置。
“王八蛋,打你个半残废看你们怎么跑。”
猎物的背影在眼前清晰之后,他嘴里狠狠骂着,扣住扳机的手指肌肉顿时抽紧,这时费尔倾过上身,眼睛同样密切注视着三人的动向,嘴里轻声提醒到,“打彦凉的腿,他一倒下三个人都跑不了。”
“不用你教!”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扣动了扳机,强劲的后坐力震得肩膀猛地一歪。几乎在同一秒之内,痛楚还未来得及到达神经,彦凉的平衡感在第一时间被破坏,子弹精准地刺入他的右腿关节窝,将整个膝盖骨打穿,冲击力推得他重重扑倒在地,背在背上的青年也被甩了出去,滚落到一旁的泥塘里。
“啊……啊啊……!”筋肉撕裂的痛楚急袭而上,他失控地咆哮起来,脸部几经扭曲,手指死死地抓扯着地上的野草和泥土。
当意识到无路可逃的时候他从地上挣扎着撑起来,咬得牙齿几乎碎裂才让理智生效,用力按住血如泉涌的腿部。见俊流正要脱下衣服为他扎紧伤口,便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扯了过去,看着眼前少年沉澜般的眸子,彦凉一字一句地说,“想要活路的话就乖乖听我的,把枪给我!”
眼看远处的三人停止了移动,菲昂司将车子丢在了湿地边缘便朝目标奔了过去,费尔很快也追上去,一边将藏在皮带侧的配枪抽了出来,紧握在手中。
彦凉拖着血肉模糊的腿勉强移动到仰面躺着的齐洛身旁,趁俊流将手中的武器交给他的时候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拖到怀里的同时钳住他的脖子,并将枪口牢牢地顶住他的太阳穴。
“你……!”俊流诧异地挣扎了一下,却突然发现彦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已依附在他的肩膀上。
“你乱动的话我可就站不住了。”身后的男人粗喘着的热气拂过他后颈的汗毛,挟持住他的手臂却没有往日的力道,俊流很快心领神会地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背后就是一片繁茂的松树,越过这片平缓的林地,护送他们的直升机就在另一头的空地待命,而现在彦凉却不准备再逃,背对着敌人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相反孤注一掷或许还能出现转机。
“怎么……,”菲昂司谨慎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举起的枪口寸步不移地对准身形重叠在一起的两人,嘴角不由轻蔑的抽动了一下,“拿同伴当人质来对敌人示威的做法我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流血太多变傻了吗?”
“做个交易吧,伙计。”彦凉舔去嘴角渗出的血迹,邪笑着将目光投向尾随而至的费尔,他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是会上钩的类型。
“你大概听说过太贪心的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寓言,我想你早就明白,现在的俊流对你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若你们执意要带他回去,我只有在这里杀掉他,”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脚边的齐洛,“还有这个家伙,和我自己。”
“那又怎样,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费尔无所谓地扬起浅笑,不急不躁地打断他的周旋,“比起纵容俘虏从眼皮子下逃掉,我的上司宁愿见到你们的尸体。”
“得了,”彦凉毫不示弱地冷哼一声。平等是交易的前提,他知道只要显露出丝毫弱势就会败下阵来。而完全断裂的关节传来的阵痛使得脸上的镇定岌岌可危,他不由更紧地抓住少年那同样单薄的身躯,“别把我当白痴,你们真正想要利用的人是我。不熟悉米迦勒工作原理的那帮饭桶天天围着我打转,别指望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只有我精通米迦勒的驾驶技术,有可能成为你们破解机体秘密的钥匙。你们无论如何不能放走的人不是俊流,而是我。”
“好好庆幸吧,恰好我也不准备再回贺泽那个恶心的地方,我能帮助你们开发足够对抗米迦勒的战斗机,”看上去那棘手的男人已经在接受他的言辞,并没有开口打断,彦凉稍微喘了口气,语调更加把握十足,“呵呵,我大概可以想象悖都的空军高层们,当开发计划正开始提上议程的时候,却得知我已经死亡时的表情?接下来,又要花多长时间找到一个活着并乐意配合你们的盟军飞行员呢,或者干脆在缺乏这种技术支持的情况下自己摸索出新型战斗机的道路?这倒还不赖,如果是悖都的实力,大概只需要五六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