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俊流大驾的时候,他们已经互相通了个气,了解了下各自的现状。挨到天光微明,麻古便赶着骂着白肆去做早饭,他在监狱里呆了六七年都是固定时间吃饭,肚子到点就叫,比闹钟还准。
“拿点喝的过来呀。”麻古一边把干燥微苦的面包塞进嘴里,一边继续指使屋主,“这么干让老子怎么吃?”
除了他谁都没有胃口。俊流不宜久留,立刻展开了彦凉带来的几张地图,开始讨论这个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的计划。
“政府军和革命军正在夹层区北面陷入恶战,好几天都僵持不下,我主动要求去前线指挥官那里督战,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到时候会坐车前往夹层区的军事基地,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会走这条编号B-11的公路。”他说着用指甲在图纸上划出一线清晰的痕迹。
“让卡索他们提前去踩点,在这条路上劫下我,争取把车子抢过来。然后走这条路线撤离。”他接过麻古递上来的一只铅笔,描画出路线,涂完之后他把目光转向彦凉,点了点笔尖说,“哥,你就在这条路的这个位置等我们,这里有一个很显眼的杂货市场。”
“我跟他们一起去接你。”彦凉吐出笔直的烟线,笃定地说。
俊流注视了他一会,也没有反驳,回过头去又对还在大嚼着的麻古说,“大鬼,能拜托你跟着齐洛这边走吗?”
这下几个人都愣住了,彦凉也突然看向他,完全没有想到俊流会有这个考虑。
“你让我跟你分开?”麻古确认到,“可我是来帮你的啊。”
“帮他就是帮我。”俊流瞟了一眼厨房的位置,确认白肆还在里面没出来,于是压低声音说,“我不太信任白肆这家伙,齐洛现在伤还没好,要是遇到什么不测,身边连一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这样穿越边境我不放心。你去帮我盯着他,保证白肆不敢乱来。到了境外我们再会和,是一样的。”
齐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彦凉却转过脸,拿下嘴边叼着的半截烟,冲他发出了一声尖刻的冷笑,“我说,上次你是个死人,这次你是个残废,你怎么每次都这么特别?”
“是啊,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齐洛也不生气,和他对笑过去。
“就惹我了啊,忘了上次还劳烦老子救过你的命?”彦凉不依不饶地回答,“你还要坑我们到什么时候?”
“哥。”俊流忍不住了,“说好了不是来吵架的。”
“你要是真的信不过白肆,就不能现在把他解决了吗?我也看这老家伙不顺眼,黑市的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死不足惜。”麻古说着抹了抹嘴角的面包渣,早忘了是谁施舍他这一顿吃的了,“让监察长和我们一起走就行了,人多力量大,我也能给你们带带路。”
“不行。”彦凉暴躁地提高了音量,“别来拖后腿!”
俊流有些底气不足,勉强回答,“分开走吧,万一哪边失败了,另一边还有机会逃掉,合在一起没准就全军覆没了。”
“那明摆着是有特种兵护驾的你们机会更大吧!”精明的麻古沉下了脸。
“可我们目标也大。”俊流耐心地说服他,“一旦劫持成功,特种兵肯定会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没有人会分心去注意你们,只要白肆能乖乖合作,他肯定是最好不过的掩护。”
其实俊流心里一掠而过的真实想法是:要真的失败了,还不如全军覆没算了,不然活下去的那一个也是生不如死了。他何尝不想跟齐洛在一起?即便一起去闯死路,也比阴阳两隔要好。
第100章 死穴
俊流被自己晦气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打住,继续对麻古说,“你不是已经把地形情报都告诉卡索他们了吗?不用担心,悖都的特种兵不至于这样都会迷路。”
麻古皱了皱眉头,虽然不乐意自己被支走,却又找不出更多借口来推掉这门差事,只好仰头躺向沙发靠背,长叹一声:“我还真是天生的保姆命啊,在监狱里管完你,出来又要管他!”
正说着,白肆行尸走肉般的又从厨房踱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子,走到茶几前,麻古正想伸手去接,白肆却直接忽略了他,把杯子递给了齐洛。
“这是给病人喝的。”他下了逐客令,“你们开完了会就快走,我这里没有午饭。”
俊流忙逮着他问,“白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能保证安全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的路子安全简单又快捷。”白肆的目光停留在俊流脸上,就有点移不开了,这张脸是真的美,纯粹欣赏一下,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黑市每天都和境外有货物往来,战时虽然困难了很多,但还没有到断绝的地步。我已经和一个熟悉的运输队伍约定好了,他们的车正等着明天出关,到时候把齐洛藏进货箱里带出去,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见怪不怪。”
“那麻烦你再带一个人吧,”俊流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麻古,“他今天就留在你这里,明天跟你们一起走。”
白肆的脸立刻就黑了,“不要。”
“老家伙,”麻古眼露凶光地望向他,同时拿起手边的匕首一下插在桌子上,“我留下来不需要经过你同意,我要是不跟你客气,一进门的时候就该把你宰了。”
白肆不敢跟这个男人硬碰硬,听到这话便退了两步,索性一转身躲回他的阁楼画室去了。
“明天我们这边只要一得手,彦凉就会给你电话,你们就立刻出发。之后的就拜托你了。”俊流恳切地和他做了最后确认。
“没问题,他不会有机会耍花招的。”
“俊流,我可以配合你的安排。”齐洛一直在等着机会插话,“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我们都成功出了境,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会和,在哪里会和?你有没有打算往哪里去?”
离开达鲁非,自然是要进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关于从哪个方向的口岸出去的问题,他们之前已经达成了共识:小小的达鲁非一共有三个邻国,其中属中立国钦奈最为合适,它不是前东联盟的成员,和悖都之间有互不进犯的和平条约,作为和平的代价,也一直默默接受着悖都的监管,准许其在境内屯兵,而且本身和达鲁非也有进出口的往来,并很好地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这个国家虽然军力孱弱,但政局稳定,社会安宁,没有什么突出的矛盾,所以作为出境后的落脚处是再合适不过了,等跨过边境的敏感地带,大家约定好在一个就近的城镇里见面就行。
但俊流知道齐洛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这几个人的队伍,现在是因为目标一致而同心协力,可一旦到了外面的世界,天高任鸟飞,哪里还有理由硬凑在一起?
“先活着出去再说吧,”麻古不以为然地说,“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俊流沉默着,也是不想这么快就面对这个问题。但彦凉却冷不丁发话了,强硬地插上来一句:“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看我们也用不着会和,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这两句话无疑戳到了齐洛的死穴,他转过头去正视彦凉,严肃地说,“你可以走自己的路,这是你的自由,但别强迫别人跟你一起走,你想擅自把俊流带到悖都军那里去吗?这绝对不行。”
彦凉目光如炬,抿得平直的嘴唇突然弯了弯,“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做?那你来阻止我啊?”
齐洛死死地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心里在一阵阵发凉,连带着拳头也攥紧了,“你认真的吗?”
“不然悖都军为什么肯动用特种部队来救人?只有我们有能力保护他,这还用说吗?”彦凉加倍地振振有词起来,“倒是你这家伙,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倒霉姐姐,他根本不用接受当年的审判,早就秘密前往拉贝格尔藏好了,现在就算不出任高官,也照样被给与皇室身份的优待,一生锦衣玉食地供着。”
在对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彦凉毫不留情地转向了俊流,“你以为你们真的能无忧无虑地去过小日子?你行吗?俊流?真的退出掌权者的舞台,彻底变成一个生死任人摆布的草民?被战争和军队践踏屠戮?被有权有势的官僚随意欺侮?这两年的憋屈日子你还没过够?且不说你真的甘心这种生活,甘心不问世事,你真以为悖都和达鲁非都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你现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若是开关不能由我们掌握,我们就只能把你彻底拆除!”
“小洛,你别听他胡说,这不是真的……!”俊流怎么都没想到彦凉会出尔反尔,顿时惊慌起来,正转过视线想去安抚齐洛,却已经晚了一步。
齐洛跳起来一把抓住彦凉的衣领,把他拽到眼前,紧接着便挥上去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彦凉左脸上,发出碰一声闷响。
语言无法沟通,满腔的愤慨只能用拳头解决了。
这一拳头非常猛烈,彦凉被打得上身跟着一拧,手里的烟头也脱手飞了出去。头脑片刻的空白后,他在灼热的痛楚中猛地站起来扑向齐洛,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在沙发上,右拳接连落到对方的头脸和肩膀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