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脸颊直到脖子都越来越僵硬,齐洛感到自己在用全身的力气挤出这两个字。俊流的每一句话,都隐藏着他更多难以面对的恐惧。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遭受更致命破坏的废墟,又被对方接二连三地轰炸,那种迅速和猛烈,让他的脑海中回荡起刺耳的悲鸣。
“如果你的姐姐还有利用价值的话,谁也不会让她死得那么轻松,这一点你应该庆幸。你大概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活着吧,也许我曾经和你一样,抱着活下去就会有希望的想法,可那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放屁。”说到这里,俊流突然露出的笑容,像一袭明亮的刀光般割伤了他的眼睛,那裂口满是凄厉,“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在来这里的路上被侵犯和虐待过多少次,若哭着求饶能够躲过,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更多的时候即便被那些押送官强暴,也还要强装笑脸,像个妓女一样迎合他们,忍着想吐的感觉表演高潮,只为维持一条根本就不想再要的贱命……!”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一声失控的咆哮在耳边炸开。他的囚服领口猛地收紧,视线震动着,身体随即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脱离了固定的椅子,在手铐发出一阵混乱的碰撞声时,俊流以为一记拳头又会紧接着狠狠地砸在脸上。
似乎是有一阵风拂过脸颊,然而却比想象中轻柔万倍,只有一点小面积的体温,带着湿润的气息紧紧覆盖在唇上,呼吸节奏的重合吹动在耳畔,世界仿佛突然缩小到了互相接触的那一点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几厘米之遥处,齐洛右眼的灰色瞳仁里聚集起一点晶莹的亮光,在微微闪动之间,便涌出眼眶倏地滑落到嘴角,像那伤口渗出的透明血液,静寂无声地揭示着一处微小切肤的痛楚。
“求求你,俊流。”他小声说,用一种瑟瑟摇曳的烛火般绝望的气息,“停止吧,在我想要放弃你之前,不要再撒谎了。”
俊流聚精会神地看着这细微之处的动人景色,似乎被那挂在脸上的一线亮光深深吸引,这是认识齐洛以来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竟然会是那么纯粹的美。让俊流忍不住抬起手,小心地用小指去触碰那脸颊上挂着的脆弱结晶,并看着它融进指尖的纹路中,像一片新雪那样了无痕迹。这一秒像是万籁俱寂,让他产生尖锐耳鸣的噪音立刻消散平息了。
“如果对象换成是你的话,我大概会真的很享受吧。”
唇上的温度还没来得及退却,俊流将湿润的指尖握进掌心,对眼前疲惫的男子露出一抹笑容。
“怎么办……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这样好么?如果你跟我上床,我就告诉你所谓的真相。”
齐洛的手从他身上滑下来,完全呆在原地。各种情绪在他脑海里都集合成一片苍白的嘲笑,用一种他完全不懂的形式,巨大而空洞的茫然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快要让他晕眩。
俊流那张触手可及的脸还是漂亮得不像真的,他像意识到什么一般,又叹了口气,“真不好意思,我忘了,若你失去处子之身的话,会被驱逐出外层区吧?太可惜了。”
第23章 背道
监狱厚重大门的开了一个角落,监察长的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也随即发动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迪唯很快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下来,替他打开车门,当彼此眼神交汇的时候,即便只有一刹,他也发觉了对方此时的失神。
“等一下。”
齐洛正要弯腰钻进车厢,便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不得不抬起身子。
“宝贝,你脸上有脏东西哦。”迪唯说着便伸出食指,轻轻抹去了齐洛右脸颊上那道根本忘记拭掉的泪痕。
“别碰我。”他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侧身便坐进了车子里,用力关上车门。
“往阿尔戈斯塔的方向开。”齐洛草草地将支离破碎的情绪收拾起来撇进角落,提起精神对司机下达了指示。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尽管他非常想丢下一切,独自找个偏僻的地方静一静,但现实却丝毫不容懈怠,“我已经多耽搁了不少时间,请尽量快点。”
“以你现在的状态去禁区,真是诱人犯罪啊。”迪唯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拉上安全带的同时调侃到,“安全局的专车要多显眼有多显眼,遇到暴徒找茬的话,你连枪都拿不稳吧?”
“我不会把任何情绪带进公务。”
“是谁敢这么欺负你,我快要嫉妒死了。”迪唯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上司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一边兴趣盎然地笑着。手指上隐约留下湿润的触觉,他偷偷将它放到嘴边,用舌头陶醉地舔去那一丝咸涩,“……哦不,是心痛死了才对。”
“那只小黑猫这么恼人的话,不如交给我啊?”他回味地咬着指甲,眯起狐狸般狡黠的眼睛,“老规矩,三天之内保证给你一份满意的口供。”
“想都别想。”齐洛半侧着脸望向窗外,分毫未动。
从会客室出来后,踩着和身旁的两个狱警相同节奏的脚步,一直走向牢房区。明明是经过了那么长的距离,肩膀仍旧微微颤抖着。俊流握住两臂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让情绪平复。
齐洛眼泪涌出的一刻还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主动给他的第一个吻,竟然是在这么不堪的情况下出现,积压的全是悔恨,埋怨和伤心,直撞进他空空如也的胸口,俊流在那冲击之下心潮激荡,差点就举了白旗。
铁栅排成的牢门接连着打开,在荷枪实弹的狱警冷眼注视下,俊流掠过守备室,跨进了通往牢房区的狭长走廊。对他特别照顾而给出的修养期已经结束了,他必须和所有的犯人一样,参与监狱统一安排的繁琐劳作。而前几日,进入雨季后连续的大量降雨冲朽了工厂和操场之间的一列隔墙,泡涨了水的砖块会很容易破坏,威胁到墨纪拉的安全管理,监狱长于是决定将它们全部拆毁后换成钢筋混凝土的墙身。
俊流争取到了参与这个工作,尽管对体力有一定要求,但他对麻古说,想尽可能地在室外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总好过整天在逼仄的囚笼里佝偻着腰背。理由简单也合乎情理,对方没有多问便在工程队伍里编入了他的名字。
俊流在准备间里换好了深咖啡色的工作服,便随着狱警通过武装守卫室走向室外。
今天是他参与这项新工作的开端,修建又长又厚的隔墙不是个轻松差事,尤其是在这个多雨的季节,进度会被拖慢。在他还呆在会客室里的时候,工程队里其余成员一大早便去了运动场,开始干活了,他们首先需要把已经接近倾覆的墙身全部推翻。
“记住它的编号。”场地一侧负责管理工具的狱警递给他一把旧铁锤,一边在手里的登记册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玩意儿必须时刻在你手上,如果需要交还的时候你弄丢了它,或者编号不对,我就打断你的手,懂么?”
把工具给犯人使用是有风险的,所以即便是这么简单的程序,也必须神经质的小心仔细,这难怪让他有点暴躁,因为回收的时候即使少了一颗螺帽,他也会被连累留在原地进行排查,同这些愚笨顽固的罪犯一道耗掉准时吃午饭的时间。
“嘿,小妞,你迟到了?”
当俊流踩着扬尘的沙地,快步走到队伍中时,此起彼伏的敲击声中有人打了一个招呼。他抬起头,看到身旁一个十分面生的男人,他一脸横肉,面目猥琐地笑着,赤裸的上身有着虫子般蜿蜒的伤痕,头发染成怪异的玫红色,两侧的眉骨上都有穿刺过的痕迹。
直觉上讲,这是他最讨厌打交道的一种类型,俊流不予理睬,并准备从他的一侧绕过去。这个举动显然挑起了对方不满,男人跨过来一步完全挡住他的去路,并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胳膊。
“想往哪儿走?就呆在这里,我们俩搭档,”他一把将俊流拉到墙边,凑近他的脸,露出舌头上那个醒目的洞,凶狠地咧开嘴,“老子说话很难懂么?”
俊流挣扎了一下却没能让他放手,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监工。犯人在工作时间是严禁私下交谈的,因此身旁的人都在一声不吭地埋头干活,但奇怪的是,狱警就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的嚣张行为一般,根本无动于衷。
俊流想起麻古曾经告诉他,狱警与某些犯人之间可以建立起特殊“友谊”,便意识到面前的家伙恐怕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
正想着要赶紧脱身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便像一条粘腻的蛇般又滑了进来。
“听我的狗说你味道棒极了,即便破了费,还天天吵着要再来。我恰好也觉得,好久都没有尝过上乘的鲜货了。”
俊流这才发觉对方是有备而来,他说的是不久前找过他麻烦的光头,那个恶心的无赖被麻古修理一顿过后,至今都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人以为这件事早已告一段落了。
“放心,他不在这儿,他那手连自慰都成问题,别提敲水泥了。”男人察觉到俊流的表情有点紧张,笑着露出一排七歪八扭的牙齿,泛黑的烟渍差不都完全掩盖了釉质的本色。
“喂,你他妈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