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来人掀开他的眼皮查看,又摆弄了一下,朝旁边的人说:“你轻点,他现在就跟个三岁小孩儿一样。”
旁边的人不以为然:“呵,三岁小孩前天把一个看守人员给打的鼻青脸肿,还掉了两颗牙。”
“你们自己招惹的还赖人身上了?”
“不过是个杀了自己人的神经病。”
“啧。”穿着白大褂的人不再争辩,而是低下头拍拍他的脸,问道,“有没有哪里疼?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吴开乐头疼的要炸开,听见问话,他只觉得喉咙发痒干的像沙漠,连呼吸都顾不上了。他张了张嘴,说了三个字:“想喝水。”
嗓音沙哑的像是破烂老旧依然在工作岗位上的汽车零件,发出难听的声响。
来人愣了几秒,没有答应吴开乐的要求而是继续问:“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吴开乐喘了几口气,不知如谁所愿开了口:“江珩。”
满意了吗?吴开乐想。
吴开乐说了那两个字后清静了一天,第三天就被提到了监控室里审问。一组人员除了汪队和张副队,其余人都不参与吴开乐的审查。那一堆被请回来的心理专家也在,围着小白兔一样的吴开乐。
汪队和张副队很平静,反而是学家们很激动,吴开乐相对配合,被问烦了就缩着身子抱住膝盖不愿意说话,只轻轻的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监控外的人不知和专家们说了什么,有一个人被放了进来--时越。
吴开乐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在某个专家絮叨了他推理的安宁被害过程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分外呆萌的来了一句:“是谁?”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专家们给吴开乐看了现场的照片,甚至连六年前吴咏心被害的照片也摆在了吴开乐面前。时越处于微妙的尴尬地位,见状他皱了皱眉头,最终虽然选择一句话都不说,但白眼没少翻。
因为之前时越提交过吴开乐的治疗进度与痊愈度,他与正常人没什么不同,所以这次的事件恐怕不会往精神病那边定义,何况受害者是安宁。一组全员的态度根本就是把吴开乐当成凶手,毕竟现场画面太冲击了。
时越叹气,这么折腾病情又严重了。
那边吴开乐被问的无奈,眼神游移不定连说了三次“江珩。”
时越惊讶地看过去,被吴开乐发现了,他歪着脑袋看他,伸出手:“师哥……”
费了半天劲才有了点进步的其他专家顿时火气上头,客气的把时越请了出去。然而接下来的吴开乐不太好对付,他直截了当的询问这些人一定要他承认自己不是自己是为了什么?还有理有据的分析了现场的情况,把疑点都提了一遍。
一个有精神病的犯罪嫌疑人的分析,是谁都不会采纳的。
距离命案发生的半个月后,吴开乐迎来了一个“战友”,林嘉瑶。这多亏了苏辙的多方翰旋,这才查到了点蛛丝马迹,还从图蕾那里得到了一本江珩的日记,据说这是林嘉瑶试图给吴开乐却被扔了的那本,林嘉瑶把它捡回来了。
虽然成功拖了人下水,但是吴开乐身上的嫌疑又重了几分,苏辙的心七上八下的生怕时越活撕了他,律师也说这下变得棘手得很。意外的是,时越知道了情况后反而笑的优雅,第一次夸了人。
“傻人有傻福。”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夸他。苏辙委屈。
相比起外面的风平浪静,警局的监控室可谓风起云涌大浪滔天。
林嘉瑶作为嫌疑人之一被带进警局接受调查,她年纪不大但十分镇定,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滴水不漏。对于事发当时身在现场的指认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应了下来,还说出了一句惊天话语。
“是哥哥让我先走的。”
林嘉瑶的哥哥江珩,这对于警局里的众人并不是秘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林嘉瑶用一种近乎迷恋的口吻讲述了事发当天的经过。偶遇曾经调查谭宗晟的安宁,她知道安宁喜欢变成吴开乐的江珩,提了几句他们之间不可能她哥哥不喜欢女人。这番话让安宁朝她发了火,说的话十分难听。
可以说,这算是冲动下犯的罪,然而被害人死后还泄愤地添几刀就更严重了。况且,使用凶器前还会戴手套遮掩指纹。林嘉瑶越说在场人越心惊,专家们已经能判断出面前这个姑娘精神方面出了大问题。
林嘉瑶那本关于江珩的日记,记录了不少事情,可惜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林嘉瑶自己添加上去的。比如六年前的连环杀人案,犯人不止一个,而是三个。吴开乐、江珩还有林嘉瑶。吴咏心的死是意外,她发现了这个事实劝他们自首。事发后,吴开乐一人揽下全部罪责,和他们两兄妹演了场戏。吴开乐与江珩是恋人,自然默契。
可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他们意料,江珩出国治疗,不止入戏太深还病入膏肓,分裂出来的人格挤走了本我人格还爱上了别人。这点让林嘉瑶忍无可忍,眼见“吴开乐”有了彻底抛弃她的心思,便用计把人引回国内。最让林嘉瑶愤怒的是,她想让他回归现实,可他却把现实给挡在门外。那个契机就是日记,让吴开乐给扔了。
林嘉瑶偏执的认定江珩与吴开乐是不可分开的阴阳两极,就算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都会变成两个人活着。时越与安宁的介入不可原谅,她要清除妨碍哥哥与吴开乐结合的任何人。至于为什么没有对时越下手,那是因为时越不太好对付,只要江珩“醒”过来,时越不足为惧。
对此时越只有两个字:胡扯。
苏辙则是抱紧了媳妇儿,这么危险的人搁在媳妇儿身边那么长时间真是太吓人了。
林家来人很快,林嘉瑶被带进局里不到一个小时就在走动了。林家御用律师团来捞人貌似有些大材小用,可这次御用律师团也没什么大作用,使出浑身解数只得了个探视。他们没想到林嘉瑶会说出那种话,简直像被当头一棒敲击。
林家人见了林嘉瑶后,第二天林嘉瑶就翻了供,并且说的有理有据。
时越见了吴开乐后并没有翻供,依旧说自己是江珩。
苏辙愁白了头,图蕾也很担心甚至认真询问当年死的究竟是不是江珩,看着时越与苏辙暗沉的脸色,脊背不由得发凉。
更有意思的是,时越收到了林夫人,也就是林嘉瑶母亲的约见邀请。时越大老爷没心情,把事情甩给了苏辙,反正是通过苏辙传的话。
不过这个林夫人倒是朵奇葩,竟然与林家站在相反的立场,也不知道是想出其不意还是反其道而行,总之意义不明。不过她作为一个母亲,只是要求对方还能活着,能探望,搞的好像吴开乐真是他的儿子江珩一样。
第二十九章【完结】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背叛你,哪怕是一片阿司匹林也可以在你生龙活虎的日子里默默过期,在你头疼欲裂的时候失去作用。唯独记忆太过忠诚。
这是吴开乐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经典语录,他觉得他必须要反驳,必须!记忆对他而言是最狼狈的东西,他现在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怀疑自己是谁这件事,还没一片头疼药作用大。
吴开乐爬起身,发现自己身处囚室之中,浑身汗水,连囚服都湿透了。
啊,又换了个地方。他捏了捏自己冰冰凉的手指,然后从硬邦邦的床板上下来坐到地上。吴开乐的脑子像被重重敲打过,空气压缩的他有些胸闷缺氧,他的眼前花白一片,像是被灯光找了许久。
大脑既是最坚韧也是最脆弱的东西,它的容量可大可小,随时变化。吴开乐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人,回答了多少问题,说了些什么东西,就连自己的长相都开始模糊不清起来。刚开始他还能说自己是吴开乐或者江珩,有一个妹妹和死去的爱人,但他从未提及吴咏心,一被提问到就满脸迷茫。就连时越,都淡出了记忆。
他的镣铐换了新的,据说上一副被他挣扎掰故障了差点打不开。哦,吴开乐一脸冷漠,他完全没印象。即便如此,吴开乐的思维也很清晰。他如同被分割成两个人,一个是正常的普通人,一个是手染鲜血的罪人。
终于,庭审日期到了。
这次庭审场合虽然比较正式,但不公开,来的人只有警局内部人员和相关人员。吴开乐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眯着眼看他熟悉的人。时越、汪队、赵曦、林嘉瑶等等,张副队不在。看在场的人嘴巴张张合合,他嗤笑一声,回答了询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你的名字。”
“吴开乐。”
在场有一半的人满脸震惊,包括林嘉瑶,还喃喃着哥哥。
吴开乐笑得讽刺,眼底青黑一脸病态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他见时越朝自己点了点头后抬起手,没拷紧的镣铐轻松掉落,然而法警却没动作反而把林嘉瑶一行人控制起来。林嘉瑶尖叫着站起身,愤怒的猩红了双眼。
吴开乐没理会她,而是朝林嘉瑶身边委托人席位上的人笑了笑,道:“我了解你,就如你了解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