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怔怔地抬头，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午休结束，雷蒙慢吞吞地从咖啡厅往项目管理部走。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堆积的邮件如开闸的洪水，瞬间挤满了收件箱。上午全耗在会议室了，雷蒙锤了捶混沌的脑袋，认命开始处理邮件。
项目管理部总监这个职位，来得太过于突然。最初他以为自己只是暂代，一门心思等新总监上任。后来一纸任命书坐实了这个职位，他又以为这是宋思凡留在米国的代价。到现在宋思凡也如愿回来了，他倒有点坐立不安了。
不过他现在发现了做总监唯一的好处——就是忙。非常忙，忙到自己没心思胡思乱想。
雷蒙好不容易清空了大脑的杂念，认真投入工作中来，聊天工具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思凡】：下班有空吗？
雷蒙的手指触电般从键盘上撤离，生怕不小心打了什么奇怪的话发出去。
为什么呢？
明明中间过了那么长时间，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感情也有了变化。为什么这货还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得约自己？
【思凡】：在吗？
雷蒙下意识摸了摸嘴唇，上午的吻还有些许柔软的触感，他满脸复杂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时间百味陈杂。
【思凡】：我看见你进办公室喽！
“……”那你还问个屁啊！雷蒙不情不愿地在键盘上打字。
【萌萌哒】：在。有空。
【思凡】：那下班后我在停车场等你。
下班后？雷蒙想象了一下下班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和宋思凡钻进同一辆车的情景……
【萌萌哒】：我上午工作没处理完，估计要加班。
【思凡】：好吧，那我等你。
暗自松了口气，雷蒙关了对话框。他没有隐藏这段感情的意思，也没当做地下情，可就是觉得——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共事多年的同事，无法面对暗恋过宋思凡的女员工（不少人还以为他跟宋思凡关系好而拜托他送小礼物），甚至无法面对门卫大叔那一双看透了世事的眼睛。
他们会怎么看自己？又会怎么看待这段感情？还有他火箭一般的升职速度，又有多少人以为他开了后门出卖了肉体？
如果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小职员似乎还好，而自己坐在这个独立的办公室，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忙碌的下属，就觉得自己无法面对。
这么想着，他就有点恨Lucia。既然把宋思凡还回来了，就把我也还回去啊！
要么直接辞职？然后光明正大地跟宋思凡在一起？雷蒙想到在家里做复健的雷震天，又犹豫了。齐亚的工资很高，尤其是总监的年薪，外面很难找到这么丰厚的薪水了。雷震天还要吃药定期上医院，雷萌马上要考大学了，如果她想出国留学，那么现在就要准备开始存钱了……
雷蒙呆坐在座位上半天，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无意间瞄到桌面上的时间，想起跟宋思凡的约会，赶紧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开始处理邮件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拖拖拉拉一直到七点半才把工作处理好，在线跟宋思凡说了一声，在停车场入口等。
总经理办公室在顶楼，宋思凡下来花了一会儿时间。雷蒙眼睛四下乱看，就是不敢跟他对视：“话说，你的宝马我今天没开过来……你要委屈下坐我的小扣扣了……”
“不用，小红已经送给你了。”宋思凡领着他走到停车场总经理专属的车位，从口袋里掏出感应开关，一辆跑车在角落闪了闪眼睛。
“我在米国有一辆DBS，现在停售了，只好买了辆Vanquish。”宋思凡一副遗憾的口气，“有些东西，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跑车的LOGO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鹏鸟，车身是深沉的暗红色，拉开门也是纯红色的真皮内饰。
雷蒙默默坐进跑车，待宋思凡也坐进来，狭小的空间一下子拥挤起来。等他点着了火，雷蒙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那开车技术，开跑车真的没问题么？”
宋思凡想了想，慢条斯理地笑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担心……要么换你来开？”
雷蒙的眼神立刻变成看三级片的色大叔，他像只大绿头苍蝇，口水滴答搓着手坐上了驾驶位。
6.0L排量的发动机如雷声轰鸣，雷蒙油门一踩，跑车如脱缰的野马，飞驰而出。
雷蒙转上了高速，畅快淋漓地飚了两圈，等完全熟悉了车的性能，他才猛然想起两个人开车出来的目的。
下了高速，堪堪在红灯路口停住，雷蒙僵着一张脸，不敢转头看宋思凡，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们去哪儿吃啊？”
宋思凡看了看表，淡淡地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啊……唔，好像只能去吃夜宵了呢！”
雷蒙满头的汗刷得冒了出来。
“要么找个地方吃夜宵？”宋思凡问。
“随、随便……”雷蒙大气也不敢出，完全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样啊……”宋思凡认真想了想，“那就去我家吧。”
“……啥？”
结果开人家车手脚都软的雷蒙，没什么反抗地乖乖开到了宋思凡的小区。
红色小宝马周末被雷蒙开去保养了，刚好空出了车位停阿斯顿？马丁。
雷蒙把车停好，跟着宋思凡进入电梯。电梯里那种拥挤的窒息感又回来了，幸好电梯没多久就抵达了，雷蒙逃也似得夺门而出。
宋思凡看起来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拿钥匙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雷蒙跟在后面，伸头朝里敲了敲，想象中遍地灰尘的景象完全不见，所有的家具地板都打扫的很干净，阳台上还晾着床单被罩。
“你这房子有人住？”
“怎么可能有人，我只是让保洁阿姨定期来打扫换洗罢了。”
“哦……”雷蒙从鞋柜找了双拖鞋换上，弯腰起身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他让保洁阿姨定期来打扫，是因为知道一定会回来？
雷蒙没敢问出口，打开冰箱看了看，居然还塞满了新鲜的食材。
“你的保洁阿姨真到位……”他不由得感叹。
都玩了人家的车，他也不好意思让宋思凡下厨，挑了几样容易处理的食材，转头问悠闲坐在沙发上的宋思凡：“你想吃什么？”
“随便啊，你做什么都好。”
庆幸是这样的回答，宋思凡如果真的挑食，雷蒙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得益于长期在外独自生活，雷蒙还是不负众望捣鼓出了几样家常小菜，盛出米饭，在餐桌上摆好，招呼宋思凡吃饭。
等要入座的时候，雷蒙发现怎么也解不开背后围裙的打结了，看不到背后，反而越急越乱。
宋思凡放下筷子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拿开他的手：“我来吧。”
雷蒙站好不动，任由宋思凡帮他解开。刚才还喧嚣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抽油烟机运转的声音，油锅刺啦的炒菜声，电饭煲咕咕嘟嘟的沸腾声，都消失不见。雷蒙甚至可以听到背后宋思凡有规律的呼吸声，柔柔地吹拂在他后颈的皮肤。
这个场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好像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雷蒙那鼓噪了一天的心也出乎意料地平息了。
既然杨绮丽可以为爱情改变那么多，我也可以。他想，不要把这当成一个继续，而应该当做是重新开始。宋思凡终于按下了开始键，而自己可以把怀抱的CD机放下，请他跳支舞。
“好了。”宋思凡替他把围裙取下来，挂在厨房，体贴地帮他拉开椅子，自己才再一次坐下来，“那么，现在来尝尝你的手艺啦。”
“不、不要太期待。”雷蒙讪讪地笑着，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自知之明。
宋思凡在他的期待下尝了一口：“唔，很好吃。”
“真的吗？”
“真的。”
雷蒙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他端起碗，心里有音乐流淌了出来。
吃完饭，雷蒙抢着洗了碗，宋思凡站在水池旁，跟他聊天。
“回瓷国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把这个公寓买下来。”
“房东肯卖？”
“不肯卖就买别的好了。”宋思凡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雷蒙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是：反正不差钱。
“那公司呢？”
“我打算把齐亚总部搬到B市。”
“什、什么？”雷蒙一个不注意，满是泡沫的瓷盘从手中滑落，摔在水池里。他赶紧把瓷盘捞起来，发现没碎才继续清洗，“Lucia能同意？”
“Max同意了。”
“Max是谁？”
“我外公，齐亚集团的名誉董事长。”
“哦……”雷蒙脑补了一番母系社会外公加外孙对战一家之主的剧情，可以肯定的是宋思凡是真的准备留在B市，不会走了。
雷蒙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他。
宋思凡也恰好看过来，露出他那招牌的，像猫爪一般柔软又勾人的笑容。
“考虑搬来和我一起住吧。”他说。
猫爪子勾住了心尖上最软的一块肉，轻柔地拉扯，一点点勾出心中所有的不确定和迷茫。
我还有这个人可以爱。
这个人刚好也爱我。
真的太好了。
这么想着，猫爪子软软的肉垫按在了心上，补好了宋思凡离开留下的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