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里校外 (万景成空)

话一说出口，便听得他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重鼻音，气息明显粗重不少——托鼻塞的福，他现在得口鼻并用才不会让自己呼吸困难。
“我这不是要找老师您你说点事儿吗。你这怎么回事？发烧了还是感冒了？脸怎么这么红？”唐飞泽俯下身，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确定好温度后又捂着自己额头比对了一下。最后发现似乎这样有点麻烦，态度极其自然随和地把自己的额头贴上了韩景宜，“嗯......有点热好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头晕？还是哪里不舒服？”
一瞬间被迫接受这炮弹连珠似的问题，韩景宜的大脑顿时紊乱不少，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明白他到底该先回答哪一个。
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学生的状态似乎有那么点跟平常不一样的转变。
唐飞泽拿起杯子替他续上热水，塞进他手里后握了握他的手指，语气柔和道：“你还好吗？”
一般这句话问出来，不管主人的状态如何大多都会矜持客气地回答一句‘我没事’或者是‘我还好’。只不过韩景宜从来就不乐意当假装客气实则委屈自己的人，哪怕是在学生面前！
他捧起水小啜一口，抬头看着唐飞泽，嘴角一瘪，承认的十分直截了当：“不好。”
“那......需要我送您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了，太麻烦，没力气。”韩景宜操着一口糯糯的鼻音以三字经的格式拒绝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或者我去跑一趟药店给您买点药如何？”
唐飞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殷勤得有点不依不饶。韩景宜直觉这学生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不过此时他的状态并不适合胡思乱想些没用的东西。于是他再次重复且强调了一遍重点：“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此刻他无意跟唐飞泽多做纠缠，只想快些赶回家睡上一觉。
唐飞泽面色纠结，时而露出沉思，时而露出恍然，似乎是在为什么而感到懊恼纠结。高深莫测的神色在他脸上变换几轮，这架势还让韩景宜差点以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轰动全校的事情，一直到韩景宜等得快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地说：“之前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暂时之内还没有。”
我等你这么久你就给我说这个！韩景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到底有还是没有？”
唐飞泽眨眨眼，显得无比认真真诚：“韩老师我送你回家吧，路上或许我能想起来。”
跟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晕呢(﹏)......韩老师再次感到挫败。
“唐飞泽，韩老师的状态现在不适合给你讲题，你可以先回去了。好好复习，学业要紧，别耽误了功课。”
突如其来插入的一道声音让唐飞泽跟韩景宜都齐齐看向了门口，手捧着厚厚一沓书走进来的正是程梓易。
他对唐飞泽点点头，说：“你回去吧，韩老师这边我来帮忙就好。”
说罢他把书随意往桌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向韩景宜走来，颇有些来势汹汹的味道——落在韩景宜眼里简直充满了救星的光辉。
韩景宜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当即对唐飞泽说：“那你先回去吧。好好学习，好好复习预习。这时间段学习紧张我是知道的，不过心态还是放平和些比较轻松，心情也别太忐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唐飞泽点头低声应着，拖着脚步慢慢地向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身后传来的两道声音。
“你又吃什么不健康的食物了？”
“咳咳......昨晚吃的是老坛酸菜牛肉面，我还拆了几包辣条混着巧克力吃的，稍微有点过火，嘶......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疼着呢。”见唐飞泽终于走了，韩景宜即刻就抛下作为师长要给学生立个好榜样的顾忌，分分钟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一想到那红油灿烂的面制品，他就有几分惆怅。现在喉咙疼得要命，他一想起来又被疼了个哆嗦。
“我就知道！你少吃点那玩意儿，对身体多不好。我带你去一趟医院看看吧？”
“好吧，不过我不想吃药，你等会帮说让医生开口服剂吧？”
随即程梓易凉凉的声音响起：“那你下次吃零食的时候干脆都泡成水吃算了。开药米分冲泡成水也不错？”
略带幽怨委屈的声音立刻接上，不过由于鼻音的缘故，却诡异得带上了一种撒娇的语气：“我不跟你讲了......”
唐飞泽的脚步随着二人谈话声渐逝而越走越快，身边像是带了一阵风。
没有人看见，他的嘴角翘的老高，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欣悦的弧度，眼底的光更是明亮不已。

☆、第11章 看看病

一路上，韩景宜彻底实践贯彻了那一句‘我不跟你讲了’，任凭着程梓易在前边怎么叨叨他都始终一声不吭——事实上他是说不出，喉咙里一跳一跳得抽痛，他一张口全用来交换二氧化碳去了。
程梓易不时抬头看两眼后视镜，韩景宜看上去有些精神颓靡，斯文俊秀的脸略带苍白，显得病恹恹的，他靠着车窗，眼睛里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于好奇，他主动问着：“在看风景吗？”
突然间窜出的声音让韩景宜惊了一跳，使得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静静注视着车窗外飞逝过的五光十色，从喉咙中挤出了很小声的“嗯”。
程梓易当即发笑：“哎，我说，你跟你们班学生关系上去挺不错的，见着老师生病，那小子倒是对你关心的很哈。”
“哦，他人不错，就是性子有点倔。”
“倔？我当他是对你有过必改？”
“别傻了。”韩景宜鄙视地看着他，“这小子有才，任性！行事风格不同常人就算了，嘴上的话还说的一点都不漂亮，打个掩护都显得那么拙劣。”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唐飞泽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他就是没理解个十成十也懂了个七八分，如果让他做到尽量精确地去评价唐飞泽的作风，他想他只能引用当下火热的一套总裁体来概括——嘿，学生，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刚冒出来韩景宜就不由得为自己奇怪的脑补打了个哆嗦。
在前边稳当操作的程梓易整个人突然一缩，车身也随之一摆，脸挨窗的韩景宜不幸被磕了一脸，随即便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爆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老师你也会去看那种东西！我以为我只在初中小女生手上见到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景宜顿时脸黑成了包公公。
他刚才怎么就不小心把心理活动给说出去了呢妈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心理斗争之后，他沉着脸如此说道。
最后车内回归于平静，车依旧平稳向前，两个人在路上保持着相同默契一般缄默无言。
韩景宜身体素质一直很不错，如果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例如发烧特别严重，或是感冒好几天都不见好转，他一般能在家里自己自行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很少往医院跑。
或许是早年的记忆使然，他对医院这种地方一直怀惴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医院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都称不上好——就像是白色的海洋，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包裹着每一个往来者，压迫和窒息感觉深人心。
程梓易轻车熟路带他去挂号处挂上号，随后找到了相关门诊便一屁股坐在诊室外的一排长椅上等候。
韩景宜微微弯着腰，却不自觉地紧绷着，双手看似随意搭在双腿上，目光状似无意扫视了周围一圈，熟悉而陌生的颜色让他心头忽得一窒。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他边想着略微扭了扭脖子，做出了一副很轻松淡然的样子。他偏过头对着程梓易说：“你应该还有事情吧？我这没什么大碍，你就先回去吧。等会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程梓易摆手道：“客气啥，既然都带你出来了我怎么说也得把你捎回去不是吗。”
“等会出去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也别老惦记着家里哪一堆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了，自己动手试试，再不济就出去吃，用不着委屈自己啊。”
“我还真没委屈自己，我就是贪图方便。”
程梓易不认同的皱起眉，韩景宜见状连忙解释：“不过这样也挺好，可以剩下一点钱，我想存到下学期，买点东西给我班上学生每人一份儿。”
“算做个纪念不是么......这可是我首战，第一次嘛，总会是有些特殊感情的......第一次教学，第一次备战，第一次为学生的前途牵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腿，以此配合两人稀稀拉拉的对话来打发时间。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把唐飞泽从老王班上弄过来的，老王一直对他关注有加，不时跟我嚷这届考试的头筹准要落到他们班上去的。后来结果倒是让我吓了一跳，他竟然主动向校方提出转到了你班上，偏偏发挥的水准跟以往相差迥然。”
韩景宜依旧用手轻扣着膝盖，竭力抑住自己不由自主四处乱扫的视线。对程梓易说的话也早已见怪不怪了，每当提起唐飞泽，第一个联想到的关联词必定是他的原班主任——然后麻烦就来了，几乎每一个老师都会想要探究其真相的好奇心，然后问他一句，他怎么就来你班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