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里校外 (万景成空)

“妈？”他干笑，“怎么了？”
“咱好久都没好好聊过了，等会你洗完澡出来，妈想跟你谈谈。很多平时说不出的话，我就琢磨着，索性趁着这点儿酒劲儿都一一交代了吧，免得以后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带进了棺材里，多亏本。”
她目光微错，眼里柔情不改，却多了几分坚定。
许多事情在心中已经酝酿已久，缺的不过是一个能说出口的契机。
“那我先挑好衣服，这就去啊。”韩景宜手忙脚乱地在行李箱里翻找，一双覆着薄茧的手扣在他手背上，指甲圆润干净，光泽却较之以往暗淡不少，纹路也深刻了些。
他认得，这是为他从小操劳到大的，母亲的手。
她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得意的神色，很高兴地说：“我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好过年，早几天就给你洗好了，我拿一套给你睡觉穿的，你等等。”
“谢谢妈。”
她离开不过一小会儿就快步走回来，手上多了一套衣服，衣服上萦绕着几缕淡淡的清香，是皂荚的味道。
韩景宜捧着衣服进了浴室，忍不住埋首深深呼吸感受了一口，他嘴角向上咧起，几日来的压抑一轻。
“妈，你说吧。”
从浴室里出来，韩景宜用毛巾搓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她的面前。
“我帮你。”她接过毛巾，自然而然地双手搭上他的头发，轻轻地擦起来。
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默，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她缓缓开了口。
“景宜啊，妈好久没帮你擦过头发了。”
“你打小就让人特别省心，早早就会自己穿衣服、乖乖的吃饭、还能帮其他小朋友系鞋带。那时你那么小，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欣慰了，别的家长都羡慕着我呢。你爸当时不让我惯着你，说男孩子得多吃些苦才能成器，所以我就对你要求严了些，但你也总是能完美完成任务，甚至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上更多更多......”
韩景宜唇角忍不住扬起，安静地聆听着母亲的话语。
“后来你长大了一些，性子越来越偏向你爸，闷葫芦一个，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总是把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吃亏还吃得津津有味。但你比你爸聪明多了，他就是性子太直，不会说话，半天也蹦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你越长大越懂事，特别是在你爸出事后的那段时间成长地飞快，我都快认不出了。我心里除了欣慰，剩下的全是心酸。多年来为了养家糊口，我每天都奔忙于工作之间，时常冷落了你。我那时候成天成天都在想着挣钱工作，我停不下来，怕一旦让自己闲下来就开始瞎想，事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我真的差点就承受不住了。幸好你那么懂事，幸好你一路陪着我支撑了下来，幸好有你，我才有了前进的勇气与动力。当时我就想，不指望你能多出人头地，平平安安的，日子过得轻松舒坦就好护身保镖。”
“后来我跟你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拉越远了，仔细算来，我把自己时间分给你的部分真是少之又少。我不过问你的爱好、专业，意向跟感情，也有让你自己完全独立的意思吧，毕竟啊，我能陪你走过的时间不多，之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没法陪你走太远。”
他将母亲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边，嘴唇忍不住颤动着，湿润了眼眶，终于忍不住内心情感剧烈碰撞擦起的冲动，把她紧紧抱入了怀中。
“所以我特别希望，你能遇见一个深爱你的人，一起走过人生中的风风雨雨。你长大了，我不想对你的思想多加干涉，那天你们走后，我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我反对的不是你的性向，而是从各个方面来考虑，对方和你都不算般配，我知道你对什么都认真，我特别害怕你到时候会受了委屈，我要是不在了，谁来心疼你为你着想？可是那终究是你喜欢的人，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不在乎。”
她笑得有些苍白，语气充满着无可奈何。
“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分开了。”
韩景宜说。
“谁先提出来的？”
“是我。”
韩景宜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们分别前的一晚，做的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卖力，后来唐飞泽的反应怎么样他记不大清了，但终究还是同意了。仿佛是约定成俗的习惯，在宣告和平分开后他们精神抖擞的又干了一次。
这就成为了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的约定。
韩母听见儿子这么说，不禁感到有点可惜。
之前住院的时候，唐飞泽就单独来找过她一次，跟她袒露了所有的心迹，并且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哪怕被拒绝，也依旧会坚持如一。
可是原本好好的一段感情说没就没，轻易就分手太不像唐飞泽的做风，若他是个感情不定人，完全没必要跟她软磨硬泡那么久。她看得出，两个孩子都是认真的，情是真的，爱呢也不假。
既然她都私底下与唐飞泽有过交流，那唐飞泽那边的家长私下见韩景宜也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兴许是顶不住压力了吧。
“那你跟我说说，之后有什么打算？”
韩景宜想了想，说：“我打算辞职。”
记得唐飞泽的母亲曾经用工作威胁过他，这会儿也没多大想要待在学校的*了。
韩母惊讶：“这不是你从小就向往的职业吗，怎么说辞职就辞职。”
“也没什么，就想换个城市试试散散心吧，”韩景宜低笑，“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我没法冷静。”
希望等到再回来时，他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韩景宜这样想着。
“好，你记住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要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她莞尔一笑。
....
春节过后没多久韩景宜就启程去了s市，那边的哥们早早就在车站等候，一看见他下车，就跑过去狠狠给了他一个熊抱。
“嘿！好久不见！”

☆、第78章 .77.76.75.74.73

“怎么突然想起到这儿来了，原本工作不是好好的吗？”
季文成帮他接过了行李，见他额角出了点汗，递上纸巾帮他擦了擦治愈砖家。从对方淡然无波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一时间劝也不是，安慰也不是。
韩景宜跟唐飞泽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季文成只是在前一晚模模糊糊从韩景宜口中套出了几句信息，对这俩人之间突然就急转直下的关系糊涂得很。
但这关系也变得太快了吧！
元旦那会儿他们几个还一块玩了不少东西，互相都有接触。季文成觉得唐飞泽这个人还是对他韩哥蛮好的，是一个值得交付感情的人，韩哥又是喜欢他的，他已经做好了力挺他们一路到底的打算，可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好好的一对情侣说分就分，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瞅这脸，看着也不像太伤感的样子，想必一定是经历过大悲大痛之后回归于沉寂的淡然吧？
季文成盯着韩景宜看了几秒，脑子里已经自动自觉的脑补出了十万字狗血悲情故事，眼神不禁带了点怜悯。
韩景宜嗤笑出声，曲起手指在他肩上敲了敲，用开玩笑的口吻轻松道：“行了，不就是换一份工作吗，看你大惊小怪的。”
“你原本的工作福利不是还不错吗，怎么说换就换？”季文成很是不解。
最关键的是他走之前还带着唐飞尘的班级呢。作为唐飞尘的小伙伴，他觉得他很有义务帮小伙伴套出韩景宜闷声不吭突然之间就走了的原因，免得唐飞尘开学了受到自己很喜欢的老师离开加上哥哥又遭遇失恋的双重打击，还没办法找人了解到事情的发生经过。
“还在马路牙子上呢，专心点。”韩景宜拉了一下心不在焉的季文成，一辆车与他们擦身而过，他低声提醒，用眼神制止季文成的动作，示意他回去再说。
两人招了一辆出租车，拎着行李坐上去之后季文成还是没忍住，一大堆话噼里啪啦从嘴里倒出来，眨巴着眼睛催促他回答。
韩景宜很轻地叹了一声，嘴角牵起笑容的弧度，“换个环境，就当是放松了呗，你别瞎着急，我没事儿。”
“你没事？”季文成声音热不住拔高了，触及到韩景宜意味不明的视线时顿时偃旗息鼓地瘪下来，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看着像是疗伤......”
韩景宜头一歪，愣道：“疗什么伤？”
“我看是情伤。”季文成摸着下巴严肃说。
“我看最多就是轻伤。”
韩景宜轻松地笑开来，随意揉了揉季文成的头发，发觉每次跟季文成、唐飞尘这一类性格的人相处的时候心情总是会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原本他心里还是有些小郁闷，这会儿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哂笑：“不用担心我，其实也没什么。我当初就觉得这样上班挺累的，新的工作时间比较宽裕，而且这里的工资也很不错，待遇很棒啊。”
原本的地方也不是不好，但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总会给他一种只能坐以待毙，无能为力为未来做出改变的倦怠感。
就像现在，虽然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陌生，但是呼吸是轻快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一句话，世界很大，总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