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助理兴高采烈去了。
办公室门一关,方谨立刻摘下围巾,脱下毛衣,从抽屉里扒拉出一件白T恤穿上,长长舒了口气。
结果他还没自在五分钟,被小萌助理马屁拍得心花怒放的顾大少突然推门而入,得意道:“怎么样?你还说我直男审美,你看连张小萌都……”
紧接着他目光落在方谨身上,瞬间风云色变。
方谨二话没说,跳起来蹿到衣架边,三下五除二把毛衣套上围巾裹上。一系列动作如云流水一气呵成,十秒钟后他整张脸被围巾埋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含水的眼睛眨巴眨巴,无辜地望向顾大少。
“……”顾远冷冷道:“再让我发现一次,今晚就不带你出去吃东西了!”
方谨只觉内心无数神兽奔过马勒戈壁大草原,半晌他拉下围巾,露出嘴巴,同样冷冷道:“没关系,带你小情儿和猫出去吃就行!”
顾远立刻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结果到下班时间,方谨刚收拾好东西一抬头,就只见顾大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只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英俊的面孔冷漠倨傲,如同一只无声无息逼近的大型猫科猛兽,居高临下的眼底闪烁着利光。
“……”方谨强行按捺住扑通乱跳的心,别开目光问:“你来干什么?”
“出去吃饭,”顾远说,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大字——看老公对你多好!
虽然方谨这个阶段不能感冒是真的,但顾远就像全天下爱操心的父母一样,深深觉得方谨无时不刻都在受凉,连一阵微风吹来他都觉得是马上要入冬的征兆。
除了这一点外,他还得了一种叫做“外面的东西都不能吃吃了不干净会生病”的病——以前顾远没事就玩个情调,预约五星级酒店厨师送一桌法式外卖,动不动在家烛光晚餐;然而自从方谨那次突发排异紧急送院后,现在连家里厨师洗个青菜他都要抽查,要不是管家拼命拦着,他能把所有食材都搬到消毒柜里去。
方谨被蔬菜汁、胡萝卜、白煮鱼肉折磨得眼泪汪汪,连男朋友英俊无匹的脸都无法抚平他心中的伤痛。这次谜之抓痕事件终于让他逮到机会,可着劲儿作了半个月,顾远总算勉为其难松了口,答应带他出去吃大餐。
结果跟人家米其林三星级酒店订座时,顾远问:“你们牛排是怎么做的?”
顾家在这家酒店有投资,对方经理很重视,毕恭毕敬道:“是这样的顾总。我们使用顶级的A4或A5等级日本雪花和牛,现行切割后立刻浸入高级橄榄油,浸泡二十四小时后再上架熏烤……”
顾远敏感地发现了不妥:“切割后立刻浸泡?”
“是的。”
“你们不洗肉?!”
经理立刻大力夸奖:“您太懂行了顾总!为了保持牛肉的纯正风味我们是不会用水洗它的,清水渗进牛肉纤维,会影响烤制过程中的油花口感……”
“必须洗肉,”顾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郑重道:“必须保证食品卫生。”
“不不顾总,清水渗进牛肉纤维,会严重影响高级和牛的口感……”
“不然我去食品卫生局告你们。”
经理:“……”
经理拿着电话,僵立当场,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不要以为你家有我的投资,我就不敢怎么样。牛肉不洗谁知道干不干净?谁保证你们家牛宰杀过程中没沾上泥、运送过程中没沾上灰、砧板刀具就全是高温消毒过的?万一方副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食物中毒怎么办?”
“……”马勒戈壁大草原上那群神兽终于从方谨心里轰隆隆奔到了餐厅经理心里。
“好的,”石化半晌后经理终于屈服在了万恶的资本之下,憋屈道:“给方副总的那块牛排我们一定洗。”
方谨身着土黄色厚毛衣和鲜红色围巾坐在餐厅靠窗VIP座上,拒绝迎接周围人的目光,只盯着面前的餐盘专心等吃。
顾远则挑剔地翻着烫金餐牌:“牛排,鹅肝酱配面包,蒜蓉虾来三只,焗烤生蚝各来半打……”
鸵鸟方谨突然抬起头:“要生的!”
顾远皱眉道:“你现在免疫力弱不能吃生的。”
“这家店生的好吃!”
“不行,不能吃。”
“我就要吃生的!”
“没门。”
顾远扬起下巴,那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轻蔑。
方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日来被迫穿厚衣服、吃白水煮鱼、偷喝咖啡被按在床上对着屁股打、一边大哭一边被撬开牙关灌下煮蔬菜汁……的种种仇恨瞬间涌上脑海。
“哦,是吗。”他面无表情说,“但你上次带艺校女生过来,吃的就是新鲜生蚝呀。”
顾远:“……”
方谨:“吃完饭她想尝尝八二年的拉菲,还是你打电话叫我特地送来的呢,呵呵呵。”
顾远:“……”、
气压急速降低,空气寸寸凝固。
边上侍应生的表情如八点档韩剧一般丰富又多彩。
“……再来个新鲜生蚝,”半晌后顾远合上菜单,憋屈道:“来一打。”
方谨大获全胜,趾高气昂,洋洋得意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
然而顾远坐在他对面,整个人如同笼罩在黑暗中的大魔王,周身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怨念。
过一会儿生蚝来了,侍应生端盘没落桌,顾远和方谨同时不甘落后地伸出手——方谨觉得反正这一身土黄鲜红的也没啥形象了,遂彻底自我放弃,用小勺子迅速挖了一个又一个;顾远则是真怕他多吃,也就跟着一个个的抢,将十二只生蚝飞快卷走了大半。
方谨不干了,嘴里塞着东西还来不及吞咽,就一边伸手按住最后两个生蚝一边瞪向顾远。
“……不是不让你吃,是真对身体不好。”顾远低声下气解释:“要不今晚回家再给你补点儿零食?用芹菜黄瓜胡萝卜打蔬菜汁喝怎么样?然后我再给你加半勺蜂蜜……”
方谨冷冷道:“来的时候堵车,你还把我骂了一顿,说会影响酒温。”
顾远:“……”
顾远把最后两只生蚝淋上柠檬汁,卑躬屈膝亲手放在了方谨的盘子里。
这顿饭吃得方谨心满意足,一边小小地打着饱嗝儿,一边感叹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空盘撤下后侍应生送来餐后甜点单,顾远还没来得及开口,方谨抢先接过来看了一圈,随即指着餐牌:“草莓酒心蛋糕,谢谢。”
“等等,你不能碰酒精!”顾远顿时失色:“服务生过来,给我们来点水果就行了,还有记得我们不要冰的,送上来之前加热一下……”
“草莓酒心蛋糕,”方谨坚持道,“酒心要八二年的拉菲,注意酒温。”
顾远瞬间又消音了,侍应生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开心领命而去。
方谨握着小银叉等吃,眼底闪烁着幸福的光。
他脸上那道疤已经完全愈合了,虽然很细,但因为长,还是留着清晰的痕迹。所幸是竖划在鬓发边,正面看并不明显,出院时医生说如果做手术还是很有希望能祛除的。
除此之外他还是缎子一样的白,头发揉了油似的柔黑,眼神明澈发亮;也得亏是这么优厚的外貌条件,否则这身色彩搭配再加个UGG雪地靴,换个人来就是彻底的乡村少女风。
顾远看着看着心就软了,想反正已经忌口半年多,要不就给他吃一次酒心蛋糕吧,权当放风好了。
这么想着他便开了口:“亲爱的……”
方谨立刻警惕一耸:“步行街上那家百利蛋糕店里的酒心巧克力也很好吃。”
“啊?”
“你叫我顺路捎过,给那艺校女生,还嫌我动作慢。”
“……”
顾远久久地瞪着他,方谨傲然回视。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噼里啪啦,半晌顾远终于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现在就把方谨拎起来,然后按在桌上用各种办法玩哭出来的冲动。
“亲爱的,”他睁开眼睛郑重道,“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澄清。”
方谨万分谨慎地眯起眼睛。
顾远说:“首先,我发誓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没有之一;其次,那天你把酒心巧克力买回来以后正巧我开完会肚子饿,就拿过来全吃了,一个都没剩。”
方谨告诉自己要保持警惕,但他的表情还是瞬间缓和了下。
“我不想为自己当初的行为辩解,尽管那确实是喜欢上你之前的事;我也不想为种种刁难道歉,尽管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牢牢铭刻在我的心上。”顾远顿了顿,深情道:“我想说的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愿意天天带你尝尽天下美食,也愿意开车穿越下班高峰期的城市给你送酒喝,更愿意陪你一起去做手工酒心巧克力——然而,我最希望的还是看到你健康平安,为了达到这一点,我甚至愿意陪你一起忌口!”
顾远起身拉住方谨的手,目光中充满坚决:“如果你希望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哪怕出去应酬我都会单点一份白水煮蛋;从此你不能吃的东西我碰都不碰,你不能沾的烟酒咖啡我一概戒除,你受过的罪我全都一一体验过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