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地,水稻似乎种的不多啊。”夏军一边走一边说道。
尹斻这时回过头,奇怪的看了眼夏军,问:“我又不是做粮食的,种那么多水稻干什么?”
“只是觉得这些地可惜了,至少水稻种了还能吃饱饭。”
“嘁,这想法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冷笑一声,尹斻干脆快步走开了,把夏军和自己隔开,这夏警官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没用,他总不能真去种水稻,要是他真的种了水稻,下一步夏军就会要求他做慈善了。
他们本质上常常难以沟通,毕竟理想主义总是失败,他是功利主义,谈不拢这些的。
尹斻原来也是个虚无派,要是没像水稻一样长歪了,搞不好现在就是个普通上班族,衣食无忧,也挺不错的,哪怕就是没理想没追求,但搞不好还能性子柔顺一些。
夏军出神地看着尹斻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些难以接受,理想主义大多如此,过分理想主义就像他这样的,更是如此,他们过于坚持所谓的理想了,忘了现实问题,即使明明知道是行不通的,却还是要这么做,直到分不清理想和现实的关系与区别,为了理想放弃了现实,大多数情况下,尹斻称夏军这样的人为伪理想主义,而夏军在心里也觉得尹斻是个假功利。
真真假假其实并无所谓,真正发生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看法,做法自然大相径庭,夏军走到了那栋小竹楼时,尹斻和丹等人已经站在那里了,那小楼里住的是一对老夫妇,平时为他们种罂粟,这样的家庭当地有很多,只是这一户有些不同的是,他们的儿子曾经当过兵,复员后到了努金的地方讨一口饭吃,现在却查出来是个奸细。
赫辛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归顺的,私下里偷偷做了不少事,好在被及时发现,正好在他归家时逮住。
夏军看到两个老人和一个青壮年被一群持枪的人围着,大概上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他走过去,想开口问,尹斻却瞪他一眼,让他闭嘴。
剩下的时间里夏军一直在努力地听着尹斻说了什么,直到他把枪-拔-了出来,那是一把德制瓦尔特,枪身上的浮雕精美奢华,本该是被放在柜中观赏把玩的,现在却用来杀人,他也不知道这种浮夸风格是不是在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喜欢,但至少他唯一见过的“努金”就是如此。
子弹穿过那青年脑袋的时候,老妇人差点晕了过去,腿一软,被丈夫扶住。他们惊恐的看着杀人的努金收起枪,对着他们微微一鞠躬,行了个合十礼。
转身对丹只说了一句。
夏军这一句却是听懂了的,他记得第一次被人在这儿用枪抵着的情形。
“走吧,我们继续逛逛,你喜不喜欢看舞蹈?”尹斻回头向夏军招呼着,上了车,那一边枪已经响了,两声。
“你为什么要杀人?”夏军追了上去,拽住尹斻的手臂质问。那个青年也许是做了什么,但是两个老人是无辜的!
“因为今天我不杀人,明天就会让你替我收尸。你愿意吗?”尹斻甩掉夏军的手,往里坐过去,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夏军上车。
他以前不需要解释什么。但是现在,他这些天来说过的话,简直比喝的水还要多,时间一长了,他也没了耐心,有些心烦。
“那个人干了什么?”夏军看了那边一眼,有点不能接受。
“你不用知道,上车!”
尹斻看着夏军突然间觉得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自己就是个傻逼,他深吸一口气,道:“赫辛让他们背叛我,等我倒了,他们可以种水稻。”
“你这么做不道德。”夏军说,话音刚落,自己就笑了,也不看尹斻见鬼了的表情,只好乖乖上车。
一个人如果有道德,又怎么会贩毒呢?
“水稻真的有这么好吗?”丹开车的时候,尹斻一边看着沿途的罂粟一边喃喃自语着:“我不喜欢水稻。”
这时候他又是犯了偏执的,像个任性的孩童一样逃避事实和责任,他杀人,但是不可以被夏军指责。
有一件事情他非常的清楚,那就是之所以他对夏军能有这么多的耐心,甚至是可以放心的把掌控权交给他,都是因为夏军是个“好人”——这理由太可笑了,但是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没关系,你不用喜欢。”夏军看了一眼尹斻,轻轻叹息,也觉着刚才那番问话没什么意义。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胜利了,他要改变这个人,改变一个企图改天换日的人,这是一种征服欲在作祟,而并不仅仅只是出于什么道德感。
道德感就是高束的藏书,你知道书名,但就是永远也不去读它。
☆、第六十八章
即使是已经接受了尹斻就是努金的事实,但是在夏军的心里面还并不能太完全地认清现实,毕竟在这里,只有他能把努金按在床上操,可是这并不代表着那个大毒枭就是一个柔软的家伙。
夏军作为警察,无法接受尹斻对生命的漠视,同样的,尹斻也无法理解夏军的过分执着,甚至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睛。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律,坏人不一定就喜欢坏人,一个杀人放火的盗匪,他的老婆往往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人们总是会被和自己极端不同的人所吸引,越是格格不入,就越觉得新鲜有趣。
当然新鲜感一过去,盗匪的老婆必须支持她的丈夫,要么就只能和他断了。夏军不这么想,按照尹斻的说法,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了你,那么,他也会是个贤妻,劝盗匪放下屠刀。
这个任务艰巨,尤其还是在他自己也已经满手污秽的情况下。
夏军后来问过尹斻这个问题,为什么能对他这么放心,尹斻告诉他: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不会伤害我——可是事件的发展却总是背道而驰。
这在尹斻身上用不通,因为夏军也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元旦过去后的三日,赫辛实行宵禁,虽然这和尹斻没什么关系,小镇上照样欢声笑语夜夜笙歌,但是到了第四日不好的事情还是出了,尹斻的一个手下被人剥了皮挂在牌楼上,并用那人的血写了他们的口号。
这是有关于正义的战争,我们只为了自己的人民赢得独立。
“写了什么。”夏军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过去,问身旁的人。
尹斻没说话,脸色有些阴沉,径直走了,他拒绝了赫辛,元旦那天的宴席他待在家中陪妻子和儿子,现在赫辛就报复来了,死的是他的亲信,他身边有内奸,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现在局势不稳定,其他人也都蠢蠢欲动,越云帆吃了太多的亏,赫辛又在极力地拉拢着叶叟,许诺无他,不过就又是那些民族独立的狗屁话。
这地方民族太多了,各个民族之间总有不和,这个要独立那个要独立的,一个又一个的小部落里最后总能养出几个杀人喝血的疯子,他是个商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赚钱,从前并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要不是赫辛非要挑起战争来,这里原本是可以一直平静下去的。
第五日,尹斻把妻子转移,夏军看着那辆车开走,站在门外有些茫然,尹斻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别墅里是有座机的,平时不让夏军碰,但是既然是短暂分别,也就没了看管。
骆俊站在夏军身旁,看着他,忽然小声说道:“上面有新的指示。”
夏军没回答他,眼睛仍然追着那辆车消失的地方,尘土飞扬,他只能听到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
院落里变得冷冷清清,他回去时站在院中间抬头仰望着那三栋连体的白色建筑,它们很漂亮,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现在它们被抛弃了,不会只因为一具剥了皮的尸体。
果然,第七日,努金的房子里被投进了炸弹,炸死了一个守卫,骆俊掩护夏军从后山走,他们背着行军背包,走了一整天的时间。
夏军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为什么尹斻在离开的时候没有留更多的人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终于发现了!
他对身旁的骆俊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
“很有可能,他想让我们死在那里。”
骆俊坐在地上啃一块压缩饼干,说道:“这家伙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动手,让别人替他动手。”
夏军靠着一棵树的树干,抬头看着天,他不太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尹斻打算放弃他的,或者说,之前的种种努力,难道都只是他们在各自演戏?
“他还在什么地方有驻地?”
“太多了,我跟了他五年,也只去过其中的两个地方。”
骆俊说:“现在既然我们都暴露了,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努金现在也是四面楚歌,越云帆本来是他的盟友,但是他们翻脸了,我知道一些情报,可以卖给越云帆。”
夏军看向骆俊,道:“如果越云帆也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怎么办,太冒险了。”
“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自我消损,现在我也不瞒你了,政府军很快就会踏平他们的毒窝,我们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消灭努金,把他带回去接受审判,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