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翡冷翠微凉)

　　坐在下午被冬阳晒的柔软的床上，想了半天。起身去八大关把各科课本全收拾了装在拉杆箱里，带回家。
　　老爷子和妈妈在阳台那里的藤椅上喝茶，看他往楼上搬书，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
　　“千荨，这是要准备补考的事了。我就说这孩子心里有数。”
　　路远年近70，久经沙场，一个人赤手空拳缔造一个商业神话，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
　　人生活到这个阶段，什么都明白了。
　　看着身边的叶柔，就像第一眼看到她时，还是那么美，还是让自己无比牵挂，即使就在身边，还是时时刻刻担心，下一秒失去她。
　　他知道自己和叶柔之间的差距，自己长相平凡，年纪足够大，外貌方面真的很不般配。
　　但是他有能力，在物质方面给叶柔孺人能敌的呵护，算是补偿，弥补自己心里的不安。
　　上了年纪的人，真爱上了，就像老房子失了火，救也没法救。
　　爱她，到胆战心惊，爱她，我的所有都可以给她。
　　爱屋及乌，叶柔最疼爱的是她的儿子，他明白自己在她心里远远不及儿子的地位。
　　但是鹿千荨从第一次见他，对他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那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原始本能的敌意。
　　一个要捍卫，一个要占有，实力又相差悬殊，或者小小的鹿千荨的男人心，还没有觉醒，只是本能的对靠近妈妈的人的敌意。
　　千荨和小风年纪相仿，给这两个孩子的爱，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小风喜欢他，因为爸爸对儿子都很严厉，妈妈整天忙着跑国内外美容院，年轻美丽的婆婆给这个儿媳妇的刺激太大了。
　　但是怎么整也没有婆婆的冰雪气质。
　　气质是由内而外的呀，儿媳妇。
　　儿媳妇没空管孙子，小风自然就呆在爷爷这边的时间比较多，何况这边还有小玩伴。
　　孙子喜欢爷爷，在中国的喜大普奔的国情。
　　但是千荨，无论路风怎么给买东西，表面上接受，心里从来没有接纳过他。
　　路远看着在心里叹气。千荨就是不理解自己的心。
　　路远其实几年前就知道了千荨的性向。
　　那天，是周五，住校生都放假回家。路远也早下班回家和小风千荨一起吃饭。
　　他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没到家，他去二楼换衣服。在窗口看到放学回来的叔侄俩。
　　每次看到千荨，就像看到叶柔小时候的样子，柔软可亲，安静温婉，不由得面露微笑。
　　小风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活泼的二愣子，小风下车就过来要搂着千荨的肩膀，千荨皱了一下眉，躲开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朋友之间勾肩搭背，拉拉扯扯都是常见的。
　　千荨的反应显然是不正常的。
　　如果小风是陌生人，还有情可原，但是是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两个人闹别扭了？不像啊。
　　小风还是有说有笑的，说班上的同学把前座女生的辫子钉在课桌上了。女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被扥到了。
　　千荨还是听着的，两人并排走着进了门。
　　那一天，路远就上心了，后来越多越多的证据，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爱美，出门之前收拾的时间越来越长。
　　贴面膜，临睡之前贴张面膜。
　　洗头发，洗发水都是国外的品牌，担心国内的伤头皮。
　　爱干净，手指甲里不能有半点泥垢。洗手洗半天。
　　……
　　千荨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性向是小众的，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苦恼困扰着。
　　路远暗自咨询过心理医生，能不能干预治疗，心理医生装作朋友来家里吃过饭，观察过小风和千荨，聊过天。
　　结论是：天生的，不是后天的。如果强行改变，干预，给他介绍女朋友，强行结婚，会带来更大的心里伤害，一辈子不幸福也是有可能的。
　　路远没把这事告诉叶柔，一来叶柔是个很开通的人，又疼儿子，什么事都依着儿子。
　　二来，她没必要提前知道这事，等以后慢慢知道吧。
　　鹿千荨听了路远的话，没有言语，独自抱着书上楼去了。
　　有个屁数，我那不是应付吴宇凡吗？小鹿鹿暗自吐槽。
　　没出意料，晚饭过后，吴宇凡又来微信：和兄弟姐妹刚喝完酒回来。干嘛呢？
　　准备补考
　　哈哈，你还补考？
　　十几科都没过。压力山大。
　　哦。是不是你开网店牵扯太多精力了？
　　嗯，所以我现在得加油专心备考了。
　　给他发了一张我摆满补习材料的书桌的照片。
　　他回：看着你，我又想起当年我上大学的事情了。也是为了考试熬夜。喝红牛，考完就全忘了。
　　吴总，我得学习了。
　　怎么叫吴总了？这么生分，昨晚不是还叫哥哥了么？
　　一看到课本才发现自己和吴总差距太远了。我是学生，你是精英。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小东西，你想什么呢？
　　他怀疑了吧，昨晚那么热情像热带风暴，今晚又太过冷静客气像北寒带。
　　我现在想好好学习了。
　　好吧，你好好学习，这次一定考过啊。
　　好。晚安。
　　晚安。
　　关了手机，看着一摞的各科补习材料，头不是一般的大啊。
　　因为老在课堂上不自觉的睡着了，很多难点考点都没有记忆，现在看着如同天书一样的课本，想死的心都有了。
　　路风春节期间也混迹在这个宫殿里，名正言顺的出现在鹿千荨周边，要应酬来的客人和亲戚啊。
　　叶柔说千荨要补考，不让他上二楼打扰，才免了被一睁眼就被他缠着的厄运。
　　每天中午，晚上都有客人来家里吃饭，亲戚朋友，公司的领导。
　　每当这时候，老爷子就让幺儿和孙子陪客人吃饭 啊。
　　听着客人或真诚的羡慕，或虚伪的恭维，或者是嫉妒：路总真是有福气啊，这么年轻漂亮的夫人，俊秀的儿子。
　　老爷子笑：我自己以前也没想到自己老来还能有这样的福气。
　　人都是疼老来子啊，路总是不是也这样？
　　人之常情。
　　咬着嘴里的小章鱼，仿佛泄恨。
　　吃完就说：我要复习功课去了。回楼上看书。
　　吴宇凡每天晚上都发微信：今天感觉学习的怎么样？
　　挺吃力。
　　问问同学。
　　恩。
　　跟哥哥聊聊天，换换脑子，别学傻了。
　　恩
　　我以前有假期综合症，特别不喜欢放假后再上班。现在一想到你在那个城市，就等不及去上班了。
　　我也有点。
　　发出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又补了几个字：假期综合症
　　……
　　宝贝儿，我明天就到你那里了，中午一起吃饭？
　　我得复习。
　　学习不也得吃饭吗？
　　和你出去吃饭简单，就是回来后很久收不回来心。
　　这怎么回事？老是有歧义呢？补一句：影响学习。
　　噢！越描越黑。
　　回来一个表情：笑脸，黑墨镜酷，媚眼。
　　鹿千荨看着手机，无语：你纯粹想多了吧。
　　你们几号考试？
　　2月底
　　那么久啊？那这期间岂不是你都很忙？
　　恩。别打扰我，考砸了，你负担不起。
　　呵呵，我倒是很想负担呢。
　　去一边，我得学习了。
　　行，我忍着。那等你考完了试，再出来吃饭吧？
　　鹿千荨犹豫了一会：到时候再说吧。

　　第 6 章

　　春寒料峭，米兰，街头，方石铺就的小街，放着木质长椅的小公园。
　　街边的大树，还没有看到嫩芽，兀自光着枝干在风中瑟缩。
　　鹿千荨穿着米色的短大衣，贴身的牛仔裤，抱着语文课本和牛津字典，独自溜达回家。
　　到米兰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房东太太一家人对他很好，她家人都对中国感兴趣，已经接待过十几个中国留学生了，鹿千荨住在她家临街的房子的二楼。
　　早晨，对面的面包店都有浓香的奶油味，香甜的和麦香融合在一起，弥漫在这个不宽的小街上。
　　用味觉叫醒沉睡的左邻右舍。
　　洗漱完毕，下楼去面包店喝牛奶，吃个香肠，打发早餐。
　　然后去两条街之外的语言学校补习英语。
　　满眼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五官深邃的欧洲人，偶尔有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
　　孤独感，疏离感，文化，饮食，生活习惯的差异，没办法，只有改变自己适应。
　　我是流放的王子？还是被驱逐的敌人？
　　总之，我孤身一人在米兰这个时尚设计之都，开始全新的生活。
　　这一切，鹿千荨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好不容易吊着一口气，补考完了，但是感觉考的还是不太理想。
　　在楼下的玩具房里骑自行车，锻炼身体，这个房间一直堆着各个时期的玩具，后来清理过一次，又添加了健身器材。
　　一边骑自行车，一边玩手机，路风进来：“考完了啊？”
　　“昨天刚考完。”鹿千荨抬头看他一眼，继续玩消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