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们的到来或许给柳青栾带来了某种勇气,良久,他终于开口:“妈……”
柳妈得以从怔愣中清醒过来,想挤出笑容,整张脸却僵到木然:“没事,没事……我再……再躺一会儿。我有点儿累了……”
她甚至没有要求解开手腕和脚踝间的锁链,闭上眼睛,真的准备再睡过去。
此时此刻,她不可能睡得着,但,她希望自己立刻睡着。
她希望,醒来之后刚才看到的一幕只是一场梦,梦是假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儿子仍然是他的儿子,冀扬仍然是她儿子关系纯洁的好同事、好朋友。
柳妈如此反应,柳青栾反而更加心痛。如果柳妈激烈反对、骂他打他,或许他心里还好受一些。
某些时候,做儿女的太过了解父母的想法,对自己也是一种束缚。柳青栾特别明白柳妈对他的小小寄盼,寄盼他娶妻生子、哪怕这辈子平平淡淡,但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如今,他连这种小小的寄盼都做不到,他忤逆了拉扯他长大的母亲——他当然有权利追求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但同时,他觉得对不起母亲。
世上不能两全的事情太多,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选择,任谁也会觉得艰难。
凡人如此,修行者亦如此。
冀扬的心里也是乱的,他想跟柳妈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不容易组织了几句零碎的话,话到嘴边又被柳青栾拦住。
柳青栾摇头,把冀扬推出门去,自己单独留了下来。
病房里只剩母子二人,柳青栾不敢离病床太近,轻轻唤了一声:“妈……”
柳妈再也演不下去了,就算闭上眼睛,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还是在自己脑海中反复重播。
现实就是现实,幻想不可能让其破灭,何苦自欺?
那一幕对柳妈而言,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彻底颠覆了她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彻底颠覆了她近三十年对自己儿子的认知。
缓缓睁开眼,内心所有的不解和痛苦全在眼神里。作为柳青栾唯一的至亲,柳妈尽全力保持平静:“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事到如今,再欺瞒已经没有意义,柳青栾只得实话实说:“从我入职新公司不久……”
柳妈叹了一口气,没接话。
柳青栾鼓起勇气:“妈,其实这事不怪冀扬,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我喜欢男的。您还记得陈善根吗,他是我的前男友。”
一次又一次刷新三观,仿佛一道又一道天雷滚滚落下,劈得柳妈整个思绪都糊了:“你……你……”
要说的话很多,但能说出口的一句也没有。她独立养大的儿子,她看着他从儿童到少年再到青年,她却完全不晓得儿子走了这么长的“歪路”。
终于,柳妈做出一个决定:“你跟我回老家,现在、马上就回!你把工作辞了,妈妈不希望你再在城市里混了,回乡下,妈妈还能动,种地也能养活你!”
这个决定或许源于冲动,但却坚定无比,柳青栾根本没有反驳和分辨的余地。
“你还犹豫什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好,我可以不管你,从今往后你也别认我这个妈!”
柳妈挣着要下床,无奈锁链妨碍了她的行动,一个自绊,她从病床上直接滚摔到了地上。
这一刻,柳青栾的内心无比煎熬和沮丧,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哭。在这场早就知道有可能发生的风暴面前,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
其实在他心里有一架天平,亲情和爱情置于天平的两端,本来就一头高、一头低。当有一天这个狗血的选择题出现在他生命里,他宁可牺牲爱情,毫不犹豫选择亲情。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哪怕拥有灵力之后成为修行者。他可以为了冀扬去死,但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回报柳妈的养育之恩,这是完全不对等也不相同的两种活法。
不亲身经历柳青栾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人们很难理解他为何不能自私一些。
他自己的理解是,冀扬带给他快乐,柳妈给了他生命,当二者相冲时,他必须首先选择给予他生命的人。
扶起柳妈,柳青栾反常地保持着平静表情:“妈,您别激动,我听您的。”
柳妈反倒一愣,她没料到柳青栾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
“那……你把手机号消了,不要再跟以前的人联系了,咱们回老家重新过日子。”
“好。”
病房不曾设下禁制,母子二人的对话被房外的一众修行者听得一清二楚。
冀扬好几次想冲进去,都被刘星宇等人拉住。
柳妈的态度虽然对冀扬不利,但谁都要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难处;再说,万一冀扬冲进去火上浇油,这事就断了转圜的余地,这种时刻大家只能帮助冀扬保持克制。
苏青荷对冀扬说:“不管怎么说,不是所有条件都对你和柳青栾不利。至少,你堂堂一个修行者,就算柳青栾听了柳妈的话跟你断了联系隐居起来,你也很容易就找到他们。人界就这么大,他们娘俩又没有穿越时空的大本领,还能躲到哪里去?”
童馨儿也劝:“是啊,大家都听出来了,柳妈的决定是一时冲动、是没办法的办法。柳青栾答应她,估计也是想稳住她的情绪。你们的事情要得到柳妈的同意,只能慢慢泡、慢慢磨,人的思想哪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病房里的商量已经完毕,柳青栾开门把冀扬请了进去。不是柳妈有话对冀扬说,而是让冀扬收了锁链。
听了伙伴们的建议,冀扬终于平静下来。到底是做boss的人,他不缺乏高情商和大局观。再次面对柳妈时,柳妈不说话,他也不多言,默默收了锁链,安安静静退出病房。
事实上,不是冀扬不敢直视柳妈,而是柳妈不敢直视冀扬。
自从柳青栾入职新公司之后,柳妈受过多少冀扬的恩惠,当时冀扬说那都是柳青栾应有的公司福利,柳妈这时终于明白,那些都是冀扬爱屋及乌的照顾。
从本质上来说,柳妈不认为冀扬是个坏孩子,她一直觉得冀扬非常优秀,只不过,这个优秀的孩子一时走岔了路而已。
柳妈终归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一位心善的妇女,尽管她亲眼见到了不堪画面里的其中一位主角是冀扬,但她不恨他。甚至,细细思辨起来,她还觉得自己有愧于他。
如果当时和冀扬拥-吻在一起的不是柳青栾,而是别的男人,或许柳妈不会立即反对,而是秉持中立的立场。
于是,当柳青栾扶着柳妈走出病房,从众人面前经过时,柳妈特意停下来对冀扬说:“这件事,是对是错,阿姨只能管住柳青栾,没资格管你。我们要回老家,你千万不要找过来……阿姨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各自新的生活,不要再有交集。时间,会让你习惯遗忘。”
冀扬情商再高、定力再强,此时也不可能点头答应。他看着柳妈的眼睛,各自眼神里有些不屈,再越过柳妈去看柳青栾,柳青栾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就这样吧!”
柳青栾扶着柳妈离去,冀扬目送。
时间到底能不能让人习惯遗忘,真的只有留给时间去证明。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了,算是开放式的结局。
但我知道,我的读者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结局,所以,番外正在堆砌中……
☆、番外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多月,一百天过去了。
山坳里有一座荒废的武校,围墙已经斑驳残颓。
校舍楼只有两位住户,柳青栾和柳妈。
这里远离城市,曾经一度热闹非凡,是柳青栾年幼时引以为傲的地方,也是柳青栾对父亲最深刻记忆的所在。
春去夏至,围墙外正北不远塘里的荷花开得正旺。
今年的荷花很特别,百朵千朵粉的白的之间,开出一朵青色。
田田碧叶掩映,青色荷花若隐若现。
如此奇趣,只有邻近山坳里的几户人家知道。山里人淳朴,看看稀奇就好,谁也没想过摘了那朵青荷占为己有。
大家散了,山坳校舍里仍然只有柳氏母子。
柳妈特意选了这里,并没有带着柳青栾回到真正的农村老家种地,原因很简单,尽量躲开冀扬。
果然,冀扬再没闯进柳青栾的生活,一切归于安宁。
武校操场早就长出了杂草,这里被柳青栾劈成了花园,种了些南方常见的花草。操场外肥沃的土地则被开成菜园,一派郁郁葱葱。
新养的公鸡学会了打鸣、母鸡开始下蛋,从远邻家捉来的土狗也发身长大、不如幼时圆润可爱。
除了狗,家里还有一只不请自来的半大家猫。
柳妈在菜园里除草时,这只粘人的小家伙就围着她的裤腿绕来绕去。柳妈挺稀罕它的,就把它抱回了家,柳青栾为它取名“苗晓”。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只半大家猫,附近人家的猫猫狗狗、山里的獾、鼬之类再也不敢欺负柳青栾家的小土狗了。小土狗每回出去都把家猫驮在自己背上,别的小动物一见就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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