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就把女儿从全托病房接了出来,给弟弟请了家庭教师,每天都努力回家,过问弟弟的功课,哄哄女儿的哭闹。
这么一眨眼,二十二年过去了,那个当年在妻子的葬礼上哭道晕过去的小人儿站在他面前,问他,哥哥,你到底是为什么,能在嫂子刚刚去世一个星期不到的时候就笑出来呢。
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他哑口无言。
何言之又看了他片刻,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向门外走去。
“你说的对,我的专业就是研究人性和社会,可是黎烽就像是考试的时候我恰巧没有背到的那道题,我看到他我就慌了,甚至连会的也不会了。”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何言清站在门里,垂着头,很久都没有抬起来。
何言之走进黎烽的病房,看着那份不知道是谁放在他枕边的报纸,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份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真影帝假良知,黎烽:我干嘛要救他》
他摸出手机,打通了李辰的电话。
“找人去查今天病房这边的录像,我敢肯定是韩恪的人做的,甚至就是他本人做的。通知警察局,对全市范围内的大小旅馆和日租房进行调查,重点查医院周围的。”
放下电话,他抬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毛巾,慢慢的擦干黎烽额头的汗。
窗外,天色已经微微发白。
他放下毛巾,坐在黎烽床边的椅子上,慢慢趴倒在黎烽枕边。
“睡吧睡吧,我陪着你,不要着急,也不要愤怒,一定会过去的,我一定要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一个铺垫……
今晚还有一更。
☆、一梦又十年
虽然是天色已经将将发白的时候才睡,但碍于姿势所限,何言之还是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一睁眼望见挂在墙上的电子表,不过八点多钟而已。
他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去,一瞬间五脏六腑全都跟着醒了过来。
“我也要水。”嘶哑干裂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何言之忙往床上看去,黎烽正躺在那里看着他。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何言之下意识的说道,顿了顿,还是倒了一杯,然后撕开一袋新的棉签,沾了点儿水滴到黎烽干裂的嘴唇上。
黎烽舔了舔,然后又闭上眼睛。
何言之以为他又睡过去了,忙把被子给他掖好,然后拿下挂在一边的衣服,刚要出门,就听黎烽低声艰涩道:“我想跟你一起出去。”
何言之脚步顿了顿:“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能下床。”
黎烽‘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何言之奇怪的回头一看,然后就直接吓得扑上去的把人重新按到在床上,接着拼命的按铃,医生闻声赶来,把刚才某人不声不响的拔下来的枕头都重新扎好,然后无奈的看着何言之,问道:“要不要再给他打一针?”
何言之摇摇头,一挥手,医生走了,剩下一躺一站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
“为什么不跟我说?”黎烽低声问道。
“你昨天才醒过来,没清醒多一会儿就又睡了,我上哪儿跟你说去?梦里吗?”何言之笑着说道。
黎烽似乎也想笑,却牵扯到了脖子,不由得‘嘶’了一声,何言之忙按下他:“别动,脖子歪了可别怪我。”
黎烽嘴角艰难的扯了扯,道:“但是,如果不是我自己看到了,你本来是不准备告诉我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似乎已经笃定了,何言之就是这么想的。
而何言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承认道:“我说过要保护你。”
“我也是个男人,何言之,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想和你一起保护我们。”黎烽的嗓子还是哑的,每说一个字喉咙里传来的灼烧感就更强烈一分:“更可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我没有遇事躲开的习惯。”
何言之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他隐隐约约想起昨天瞟了一眼的天气预报,今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而屋子的气氛随着他的沉默,也一点儿一点儿的压抑起来。
就在黎烽终于忍不住要暴躁的骂他的时候,何言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也是哑的,是那种过度劳累的沙哑,有些浑浊有些无力,可是让黎烽心头一颤的,却是那声音里掺杂的丝丝的哭腔。
他说:“黎烽,你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黎烽定定的去看他,何言之却背过了头,深呼吸片刻,努力镇定下来:“我出去一下,你……你好好休息。”
何言之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这一次,黎烽没有再说什么。
他疲倦的枕在枕头上,苦笑着想到:“如果不是会经历这些,我可能也不会遇见你。”
毕竟,你那时候,那么好,好到让我甚至无法相信,这么好的少年,已经是我怀中之人了。
十年前的早春,天气冷的像上帝拿了制冷机不断往人间吹风一样。
傍晚的时候,黎烽拍完戏回家,刚一下车就看见何言之站在他家门前,这么冷的天气,他却只穿了单薄的黑色学生制服,笔挺的领子竖起来,挡住里里面的白衬衫。风一吹就冻得走来走去不停的跺脚,本来白皙的一张脸通红。
黎烽忙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走到跟前先把衣服给人披上,然后才问道:“怎么不进去?你来找我?”
何言之点点头,眼神有点儿飘飘忽忽的无奈。
黎烽伸手刚要推门,被何言之拦下了。
“黎烽……烽哥,那个,你爸在家呢,那个……”以往总是淡定自若的小少年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脸也是红了又红,黎烽想了想自家老爹的尿性,便明白了。
“里面是不是有女人?”他有些尴尬的问道。
何言之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他脸涨的通红:“那个男生家里挺不好过的,估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怕你突然回来,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你怎么都不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你。”
黎烽从兜里掏出那个刚买没多久的诺基亚,在他面前晃了晃:“没电了。在片场呆了一天一夜,也没带充电器。”
何言之笑了笑,尴尬的表情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
“走吧,去我车里说话。”黎烽看着他披着风衣还是不由自主发抖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何言之连忙点头。
到了车里,黎烽拿起放在一边的大大的保温杯,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给他,何言之一口一口的喝着,脸色终于变回来以往的样子。
“今天实在是太冷了,我哥说这叫倒春寒。”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喝空了的杯子还给黎烽,舒舒服服的往座位上一靠,半阖起了眼睛。
“嗯,是挺冷的。”黎烽把杯子重新盖好:“你最近不是说功课挺忙的吗?找我有事儿?”
“不是找你。”何言之摇摇头:“我放课的时候看见你爸去接那个男生了,还以为怎么了呢,就让司机跟着过来看了看,谁知道是这码子事儿啊……”他脸又红了。
十六岁的何言之清秀中还点儿稚气,后来长成狭长形状的眸子此时还有一点儿圆,白白净净的脸红着,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带的眼睛也有了一点儿水光,秀色可餐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黎烽强忍住想要去摸一摸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儿的欲望,轻咳一声,笑道:“你还挺关心同学的啊。”
何言之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黎烽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那你同学不就是同性恋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何言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不觉得任何人奇怪啊。”
黎烽紧接着问道:“你不会觉得反感吗?”
“当然不会啊。”何言之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反同?”
“没有没有。”黎烽忙摆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
何言之‘哦’了一声,把风衣脱下来递给他。
“我差不多暖和过来了,要回家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你也回不去,要我我家蹭饭吗?”
黎烽摇摇头:“算了,我本来也就是回来想着换个衣服的,现在看来我还是直接去买一件然后去片场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走回去就行。”何言之笑着从车里下来,对黎烽摆摆手:“我回去了,烽哥开车小心啊。”
“嗯,你好好学习。”黎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然后一踩油门走了。
何言之看着黎烽走远了,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巾纸,把手上的汗擦干,然后又摸出一小包红红的东西,和擦过手的纸巾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辣椒面这种东西简直丧心病狂,眼睛痛死了。”他揉揉眼,嘟囔道:“下次还是用眼药水吧,话说黎烽这什么审美啊,上次在他面前打球他面色不改,这次冻成傻狗他反而有反应了,啧,他不是喜欢女人吧。”
而一溜烟开着车跑掉的黎烽开出小区拐了个弯终于停了下来,盯着裤子上的小帐篷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