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急得有点头昏脑涨,“我只是想知道曾经住在这里的柳辰风去哪了?求求您好好想想,他对我很重要……”
“什么柳辰风柳辰雨的?都说没有这个人了!你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我死死地抓着门,脑子里一团乱:“他明明住这里的!明明就是这里……”
估计是我失常的样子吓到了对方,中年妇女扯开嗓子叫道:“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对面门“啪”地一声开了,冲出一个壮汉:“怎么回事?”
中年妇女急得跺脚:“这神经病耍流氓!”
那壮汉瞪着双牛眼,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提了起来:“臭小子,居然敢跑到这来耍流氓!看老子不收拾你!”
我吓得脸都绿了:“误会!误会!我是来找人的!”
壮汉举着拳头凶巴巴地问:“你找谁?”
中年妇女插嘴道:“这小子脑子有病,非说我家有个什么柳辰风……我都跟他说没有这个人,他还死缠烂打!”
我赶紧道:“真的!六年前这里的住户就叫柳辰风!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壮汉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才把我放下地,道:“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也不像流氓,你真的是来找人的?”
我连忙点头,又扯过一边的行李箱道:“我刚回国,是来找朋友的。”
壮汉道:“操,都已经六年了,估计早不在这住了。”
我抱着一线希望道:“那你们谁知道他去哪了?”
“操,老子在这才住了三年,”壮汉指了指中年妇女,道:“他们家也是前年才搬进来的,鬼知道六年前的住户去哪。”
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
心,一点一点地凉透了。
我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刚要走时,那中年妇女突然道:“你要真想找人,就该去问房东。”
就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降下来一道阳光,我整个人瞬间又鲜亮起来:“房东在哪?”
房东就住在一楼,是个独居的婆婆。听说我要找辰风,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古怪,看了我一会儿,才道:“你是他什么人?”
迟疑了下,才道:“朋友。”
“哪种朋友?”
我一愣:“啊?”
房东婆婆又看了我一会儿,才道:“那小子六年前就搬走了。”
六年前……
是我出国后的事吗?
嘴巴泛苦,我呆呆地“您知道他为什么要搬走吗?”
“哎,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像个小流氓,其实心地并不坏,至少他在我这儿住了两年都没给我惹过事儿。可惜啊,不走正途。好好的书不念,非要去搞什么……同*性*恋……哎……可惜哟……”
有一把刀,狠狠地插在胸口上,原以为早已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
我呼吸一窒,半晌才木然地:“出了……什么事吗?”
“哎,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会儿闹得很严重,本来啊,我这老太婆也不知道。是听楼里的人说啊,他好像打人了,给关派出所了。不过后来又给放出来了,我去找他要房租,哎哟,啧啧,那么壮的小伙子瘦的都脱形了。后来啊,慢慢地开始有人跑来我们这小区乱涂乱画,骂他是同*性*恋,艾*滋*病什么的……”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出公寓,走到大街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嘈杂得不得了,可是耳边房东婆婆苍老的声音却彷佛钻进脑子里,一字一句,刺入骨髓。
——说起来那小子也可怜,没爹没妈的,又没有大人管着,也不怪他误入歧途……那次收房租后,我也没怎么见着他,偶尔几次碰见,啧啧,不是一身的伤,就是一身的酒味。隔了段时间,有个脸很黑的男人,四十岁左右,说是他的班主任,过来找我,帮他退房子。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怕是早就到别的地方去咯……
“叭叭叭——”
木然地转头,水雾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探出车窗不停地叫骂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的耳朵里,脑子里,只有那苍老的声音如念咒般不停地说着——
可怜哟……可怜哟……可怜哟……可怜哟……
没爹没妈的……没爹没妈的……没爹没妈的……没爹没妈的……
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
一身伤……一身伤……一身伤……一身伤……
都是酒味……都是酒味……都是酒味……都是酒味……
天旋地转。
头上的蓝天那么远,那么远。
我仿佛看见那个有着双煽情桃花眼的人从众多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勾起嘴角笑得邪气:“靠,蠢蛋,你躺这儿乘凉呢?”
辰风……
我伸出手,想触摸他的脸。
可是,摸不到。
那张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眼前的最后一丝光,也沉入无边的黑暗……
☆、第二章
“我怎么了?”
“先生,您不能乱动,一会儿医生会给你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不用。”
“可是送你来的人说你在大街上晕倒了……”
“没事,老毛病。”
“先生,先生……”
是老毛病了,只是也有四、五年没发作了,没想到回国的第一天就发作,不知道Angela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后悔当初支持我回国?
自嘲地笑了笑,拖着早已掉了个轮子的行李箱,我找了家比较便宜的酒店住下来。一身消毒水的味道,正想去洗个澡,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一个英文单词:Mother。
犹豫了几秒,我还是接了:“喂?”
“小沐。”妈妈的声音很严肃。
我沉默了会儿,平静道:“什么事?”
“听说你回国了?”
“是的。”
妈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怎么这么突然?事先也都不跟爸妈说一声?”
我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你们现在不就知道了?”
“楚沐!”
“妈,”我平静地打断她:“过去的二十三年,我一直过着您希望我过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生活?啊?爸妈为了你都移民到美国了,你还回国干什么?你……你是要气死我啊?”
“我已经长大了,请不要再担心我。国际漫游费贵,不说了,拜拜。”
挂了电话,我决定,洗完澡立刻去买一张国内的手机卡。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半夜两点多,我终于妥协了,从行李箱里翻出许久不曾派上用场的安眠药,吞了两颗,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结果后半夜都在噩梦里度过。
翌日一早,我去了柏英高校。六年不见,柏英高校也是焕然一新,站在校门口往里看,发现里头的格局很是陌生。唯一不变的是,穿着卡其色立领校服,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男学生,和浓妆艳抹、满嘴脏话的女学生。
“喂,四眼田鸡,你谁啊?”
刚走进校门,我就让几个男生拦住了去路。恍惚地想起第一次来柏英高找辰风时的情景,我忍不住微微一笑:“我找黑面神老师。”
原本凶巴巴的男生们面色齐齐一变。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在猜测我是不是黑面神以前的学生?看我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轻慢变得警惕起来。
一个染了酒红色头发,活像樱木花道的高个子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挑眉道:“你不会是黑面神的私生子吧?”
我愣了下,笑了:“不是……他曾是我的恩师。”他帮过我,对辰风更是恩重如山,自然算得上我的恩师。
人群骚动了,“樱木花道”的眼神一沉:“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我们学校出去的。”
我笑了笑,扯开话题:“请问黑面神老师现在在哪?”
就在这时,一个如雷的声音滚滚而来:“萧凯祁!你又聚众闹事!?”
正跟我说话的“樱木花道”一下子暴跳如雷:“我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聚众闹事?你别冤枉我!”
原本围了里外三圈的人瞬间作鸟兽散,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我眼眶一热,呆呆地看着他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下萧凯祁的脑袋:“敢对我大呼小叫!目无尊长!罚你扫一个星期厕所!”
萧凯祁硬气道:“我不扫!”
“黑面神”老师目光一冷,杀气腾腾道:“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丢粪池里?”
萧凯祁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再说了,眼角扫到我,立刻指着我道:“你私生子找你!”说完,撒腿就跑,脚底生风似的,瞬间就没了影。
“臭小子……”
黑面神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回头看我:“不好意思,见笑了……”笑容猛然一僵,看着我的眼神从疑惑到猜疑:“你好面熟……”
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哽咽:“老师,是我啊,楚沐。”
“黑面神”老师脸上最后一丝笑意瞬间凝固,眼底慢慢射出冰冷的光。
那明显的不悦,让我有些忐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