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在名媛趴上,人家喝红酒吃西餐,他弹个琵琶秀人一脸。现在换了个身体,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少,温庭也能静下心做选择题。
黑虎武馆名字很霸气,位置却在S市郊区地带,四周空旷旷的黄土地上,一幢看着相当飘摇的小楼孤零零的耸立,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意不景气搬到这里,还是因为搬到这里才生意不景气。小楼正门口的大门上挂着黑色老式牌匾,‘黑虎武馆’四个楷体字从右到左排列,温庭不懂书法,也能感受到这几个字里的刚硬之气,就是挂牌匾的人不太地道,右边比左边高出一截,风一吹,就能听见‘咣当咣当’的牌匾与墙体撞击声。
整幢三层小楼外观破旧的很,偏偏还刷成了土黄色,几道难看的缝隙不修不补的挂在墙上,还有不少翻翘起来的墙皮子,看着就摇摇欲坠让人担心,就差在墙面上用红色喷漆写上一个大大‘拆’字。
推开黑漆漆的大铁门,在一阵长长的‘吱’声中抬脚走进武馆,温庭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与小楼破旧的外表成反比,武馆内可谓是光鲜亮丽。一楼大厅内铺满纯正的红木地板,正中供着比他还高的二爷像,二爷前身摆着古色古香的红木桌案,桌案上供着新鲜的水果点心,古朴的香炉里燃着三根香,淡淡香气缭绕在大厅之中,闻着就让人心神舒爽。二爷身后是楼梯,楼梯上同样采用红木打造,上面还铺着红色地毯,不说大厅反着光的乳胶漆墙面,单单就这地板桌案楼梯就要花不少价钱,真是一门之隔斗移天地。
空荡荡的大厅只有温庭一个人,先是对着二爷行了个90°大礼,温庭看向大厅两边,右边的一道门上挂着‘更衣室’,左边的门上挂着‘接待室。’
真怀疑这地方需不需要安排接待室,看那楼体招牌,一年能有一个生人打开那道门就不错不错的。
敲了敲接待室的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拉开门进去,温庭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影视城。
接待室大概五十坪左右,一进门就能看见挂在墙壁上各式各样的刀剑□□,种类繁多长短不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华丽丽的雕花底座供着。满屋子都充满了兵器带来肃杀之气,这场面不可谓不震撼。大大的八片围屏上刺绣精美,上面的两虎相争图色彩鲜明美轮美奂,栩栩如生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围屏之前摆着古朴的长桌和四个木椅,桌子上放着套紫砂茶具,袅袅的热气从茶杯里升起。
此时,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白发老人正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健康红润,挺拔的腰板和气定神闲的姿态,让温庭一瞬间就确定了老人的身份,弯下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难得语气郑重的说:“晚辈温庭,见过洪老先生。”
之前叶景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过,洪黑虎是个多厉害的人。
洪黑虎自小出生武术世家,年纪轻轻就在国内举办的武术大会上拨得头筹,曾有一阵得到了炎国武术第一人的称号。可惜如今的炎国对于武术越来越不看重,闯出名声的洪黑虎没得到任何荣耀的待遇,反倒是一些影视圈的人找上门来,想邀请洪黑虎做武术指导。
当时的炎国影视业并不火热,种类也很单一,观众特别倾向看武打片。那时候世界对炎国关注最多的,也是颇为神秘的武术,几个出名的影星都是通过武打片走出国门,于是炎国的影视界就成了武打片的天下。
当时洪黑虎一是想要弘扬武术精神,二是为了混口饭吃,于是斗志满满的答应了,然后发现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污垢是有多令人心惊。
那时候影视界完全由黑道掌控,那些不讲理的大老板们强迫艺人陪酒陪肉,不满就拳打脚踢来场真人无替身武术秀,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全尸,不少政圈人物还和黑道有深切的利益关系,国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洪黑虎当初年纪小,还带着习武之人的热血与正直,路见不平的摔了几次脸,之后他才了解到个人力量有多渺小,就算他能帮某个艺人一时,也不能阻止那些人在背后对艺人下手。
那时候的洪黑虎性格耿直不懂迂回,得罪了不少人,在某一次被冷枪打中小腿之后,心灰意冷的洪黑虎就退出娱乐圈,回到老家S市开起小武馆。不过洪黑虎的性格和身手到底传出了名气,不少艺人为了成名,都专程跑去拜师。这些人里,有的成了红极一时的影星,有的成了幕后的武术指导,所以到得如今,洪黑虎的名字也没有在武术界和娱乐圈消失。
要说洪黑虎当真是血性汉子一枚,当初他小腿受伤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耿直的武术人废了,结果他动了一次风险手术,硬生生的把骨头穿洞的小腿恢复如初,身手矫健不减受伤之前。
从各种程度来说,温庭都很敬佩这位真正的泰山,因此这时候的他是怀着相当尊敬的心态来行礼的。
洪黑虎对着手里的茶杯吹了口气,抬起眼皮打量弯下腰的年轻人。
接到小弟子电话的时候,洪黑虎是挺期待的。他活了六十多年,专注武术一辈子,一心只想将炎国武术发扬光大。这些年一共收了二十二个亲传弟子,如今这些弟子里混的最差的,都在M国开了七家武馆。弟子们对他恭敬有加,每年无论怎么拒绝也被硬塞进来的孝敬都够孙子活到他这岁数了,他这辈子活的两袖清风又不缺钱,那种粪土一样的玩意全部用来买地皮盖楼装修,为的就是能有一个让他安心传承武艺的地方,根正苗红又充满热情的他就收为亲传。
炎国的武术发展趋势是一年不如一年,到现在,能来这里的生脸基本上一个月难得一见,来的大部分还都是玩票性质,洪黑虎渐渐的就把武馆交给大儿子,不怎么来了。结果现在一通电话就跑了过来,谁让小弟子语气那么真诚,把来的人说的多么多么热忱,又多么多么认真,根骨是多么多么好。
然后,等了一个上午,洪黑虎就等来了温庭。本来就对娱乐圈没好感的他不能不觉得失望。
这人从头发丝到鞋跟,全身上写都写着‘孱弱’好吗?那竹竿似的身材往那一立,除了站的直溜点,从哪能看出来根骨好了?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大少爷,能受得了压腿拉筋的疼?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会不会甩一甩就折了?
温庭恭恭敬敬行礼的姿态,让洪黑虎澎湃的心情平复了些,经过各种大风大浪的洪黑虎,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还是表面客气,温庭的语气和动作都很真诚,不过洪黑虎还是没有打消轻视的念头。
这人呐,不吃过真正的苦,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没见着龙的时候天天想,见着的时候就吓的跑没影了。
慢悠悠喝了口茶,隔着袅袅水汽眯了眯眼睛,洪黑虎一点都没有让温庭弯下去的腰直起来的想法,现在的孩子一代比一代浮躁,一茬比一茬脾气大,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挺多久。
温庭一点都不急,真正的大师都有脾气,没脾气都对不起专精一辈子的技术,不展现一下老一辈的风采怎么说的过去。听到叶景的描述,来之前温庭就做好被考验的准备,弯个腰而已,算什么大事。这点苦都吃不了,武术最基础的扎马步岂不是都做不到,那他还学个毛线。
维持着标准的直角角度,温庭的身子没有一点晃动,垂下的头发都没动弹一下。洪黑虎不说话,温庭不起身,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时不时的能听见洪黑虎吸溜茶水的声音。
于是,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温庭就算天天跑步身体素质还可以,这么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也累的后背冒汗,额头渗出的汗珠打湿了头发,低下头的温庭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想真正学到东西,首先就要得到洪黑虎的认同。本来他的年纪就已经错过了学武的最好时机,以后的日子,肯定要付出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行,就算他不想当武术大师,也不能以不认真的态度来亵渎这一门历史悠久的伟大文明。
无论任何事都必须努力去做,不要留下后悔的余地,这样才是对自己负责,对传承这门技术的人负责。
就在温庭以为这种状态还要维持下去的时候,洪黑虎开口了。
“起来吧。”洪黑虎看着脸色微微潮红的年轻人,以规整的姿态直起腰杆,一滴汗珠沿着额头落到眼角也没去擦,清透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不满情绪,无波无澜,又给人莫名的坚定之意。
也许这人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洪黑虎放下茶杯,没有褶皱的面皮不易察觉的松了松,“先去对面换身衣服。”
“好。”温庭露出一个微笑,尽量不去想腰上有多酸,顶着身后洪黑虎探究的视线,迈着平稳的步子出了接待室,这一个小举动又让洪黑虎给温庭加了一分。
武馆的更衣室不大,摆着一个个铁皮衣柜,温庭换号练功服找了一个空柜子,手机手表全摘下来扔到柜子里,确定锁好才出去,打开门就看见洪黑虎正给二爷上香。温庭轻轻关上更衣室的门,脚步放轻走过去站到一边,很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扰洪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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