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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客 (木苏里)


谢白从眼角斜睨着那条腿,莫名手痒,总想抓住脚踝把屋上撩闲的人一把揪下来扔进河里洗洗脑子,可惜……打不过。
他这时候阴尸气还在炼化中,殷无书想让他提前练练身手,就不知从哪儿捞了把细剑来给他耍,谢白挺喜欢这把剑的,其实殷无书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挺宝贝的,不过面上很少会表现出来,因为殷无书这个人特别闲还有点欠,喜欢揪着他的一点情绪无限放大,嘚瑟得不行。
每次看他那副样子,谢白都想拿剑捅他两下。
“上来么?”殷无书晃了晃腿,拍了拍房上的瓦,招小狗似的冲他“啧啧”两声。
谢白:“……”这人年纪比八千个少年人摞起来还久得多,依旧猫嫌狗不待见。
他拇指一弹,怀里抱着的剑就出了鞘,用剑尖轻轻戳了戳殷无书的脚,道:“挡着我了。”
殷无书“嘿”了一声,没好气地用脚一别,把他剑挑了起来,探身两根手指一夹,钳住了剑尖,往自己面前拎。
谢白无奈地握着剑柄被他牵到脚边。
剑刚收回鞘里,殷无书就把脚收了回去,在瓦上轻走了两步,堪堪站在屋檐边上,半蹲下来,冲檐下的谢白伸出一根手指:“走,在下面看有什么意思。”
谢白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根手指,嘀咕了一句:“我十五了,不是五岁。”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把握住那根手指。
殷无书单指一提,谢白借力一个轻巧的翻身,鹞子似的白衣翻飞,连踏两步,看准了时机松手,上了更高一层的屋顶,居高临下看着殷无书,弯了弯眼睛,表情淡淡的却又带着一点少年人心思得逞的笑。
“哟,挺能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上天呢。”殷无书顺口调笑了一句,绕着房檐翻上去,轻飘飘地落在屋脊上。
那时候的谢白还不会开灵阴门,离什么一日千里、踏雪无痕还差不少。倒是殷无书是阳气所化,本就来源于天地,来去自如得好像本就是天地间的一抹云气一样。
他一拉谢白,带着他像雾一样化散在夜色里。
谢白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定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百丈高空之上,脚下是纵横交错的街巷,万家灯火,头顶是浩荡星河,他被殷无书拉着,而殷无书则无凭无依地站在浮空里。
谢白:“……”还真上天了。
他头一回在这种视角下看头顶那一片天和脚下那一方地,也头一回这么看殷无书。
有那么一瞬间,谢白觉得这个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人跟平常不太一样,就像头顶上那条星河一样,看起来唾手可得,实际上就是再上千万丈,也依旧碰不到。
“你前两天身上为什么有伤?”谢白站在最好的地方,却反而没了看星的心思,冷不丁问了一句。
殷无书一愣,似乎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伤,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没眼花?”
谢白:“……”
“哦——”殷无书见他一脸无语,总算给面子地想了起来,“你说手臂上那块烫伤?”
谢白点了点头。
殷无书脑子都不过就开始胡说八道:“闲着没事自己燎着玩儿的。”
谢白:“你当我傻?”
殷无书装出一脸惊讶:“你不傻吗?”
谢白抬手就要拔剑,被殷无书眼疾手快按住了。
“好好好,你有剑你厉害。”殷无书挑着嘴角笑了两声,还特别欠地感叹了一句:“少年你不得了啊,学会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了啊。”
谢白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先说烫伤。”
“你知道我比你大几轮么?”殷无书弯着眼睛,噙着笑问他。
谢白以为他又要倚老卖老,冷冷淡淡道:“反正喊祖爷爷都是不够的。”
殷无书:“……”
被谢白这么一呛,他莫名觉得自己背驼了牙也松了,滋味不太美妙,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道:“祖爷爷大概连我一个零头都不到。”
“千年的鳖也不到你一个零头。”谢白又道。
殷无书:“……”
谢白虽然话少,总体也比较乖,但是整日跟着殷无书这种嘴上没把门的货色耳濡目染,舌头毒起来还是很有点后劲的。
“好,把心思从祖爷爷和老王八身上收回来,我继续说。”殷无书闲闲地道:“这世间的普通人呢,时不时总要生点小病,那些大夫们不是常说么?阴化气、阳化形,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而世间大抵阴阳胜复,所——”
谢白面无表情打断他:“说人话,讲重点。”
殷无书立时收口,道:“我这跟普通人偶尔生个病一样道理,阴阳胜复,定期排毒。”
谢白默然想了片刻,又问:“你不是至纯阳气所化么?哪来阴的事情……”
“我就随口打个比方。”殷无书好笑道,“不过这世上万物确实都是相生相克的,有黒便有白,无善便无恶,阴阳生死往复循环,才能生生不息持续下去,不然就该乱了套了。小乱套那是此消彼长中求个平衡,好比生病,大乱套则是平衡不来,那就得重新来过,好比生死,懂否?”
他扯了一段似是而非话把谢白绕了个晕,而后抬头一指浩荡星河道:“小小年纪,别的不学,煞风景是一把好手,快看,看完了再带你去别处逛一逛,总在这站着直冒傻气。”
谢白岿然不动地没被绕开,针对着他那些虚虚实实的胡扯答了一句:“懂了,但出自你口我不大信。”
殷大忽悠抬手干脆地捂住他的嘴,十分不要脸地笑道:“风有些闹,听不大清楚你的话。另外,食不言寝不语,看风景时也别说话。”
但是这种不要脸的招数谢白领教得太多了,早就习惯了,他被捂了嘴也依旧没急,闷声闷气地在殷无书掌下道:“最后问你一件事。”
殷无书手指动了一下,“嗯”了一声收回手,背在身后,道:“暂且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谢白仰头脸了眼星河,想了一会儿,转头问殷无书:“你会死么?”
殷无书“啧”了一声,两根手指夹住谢白的脸,扯了扯:“怎么说话呢……以前不是说过么,有伤死不了,没心也死不了,我脑门上就刻着‘老不死’三个字呢看见没?”
谢白淡淡道:“哦是么?你刚才还说万物都有生死,循环往复不断才平衡,否则就乱套了。”
殷无书:“……”
被谢白揪了一手小辫子的殷无书辩无可辩,没好气地一把拽着他穿城过林,直奔别处,忍不住叹道:“我大概误吞了点耗子药才会带你上天看星星,那玩意儿看多了容易傻,净想些有的没的,走,换摊。”
……
大概是在天山上被殷无书给刺激了,谢白在昏睡中做了一段又一段听他胡扯生死的梦,实打实地把殷大忽悠的黑历史又轮了一遍。
直到第三天清早,他才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

第46章

谢白先是听到了几声啾啾的鸟鸣,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渺远而模糊。随着他意识越来越清晰,鸟鸣才渐渐亮了起来,似乎就在窗外……
鸟鸣?窗外?
他眯着眼适应着久违的光线,心里有一瞬间的纳闷——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因为有万灵树镇在里面的缘故,散着常人看不见的妖灵气,又因为他自己的缘故,那妖灵气中还夹杂着一点儿阴尸气,平时别说鸟了,就连蚊子都恨不得离他那窗户八丈远,顺带还造福了楼上楼下两户人家。
所以怎么也不会有这么近的鸟叫声,就好像站在窗台外只隔着一层玻璃一样……
谢白的双眸陡然睁开,下意识地想翻身坐起来,结果刚一动就感觉到了周身筋骨关节正滋滋地泛着说不出的酸胀感。
这种酸胀感谢白以前也有过,只是这次格外厉害。那是周身筋骨强撑硬绷了太久,陡然松懈下来后疲劳寒冷的反扑以及后遗症。
谢白皱着眉,强行忽略掉这种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的感觉,撑床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被子和身下软硬刚好的床,又扫了眼房间里黑白色调的布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窗帘一半拉着一半遮着,以至于外头的阳光照进来,在床上投映出两块明亮的斜块,边沿刚好止于谢白胸前,不会晃着眼。
阳光的温度透过被子,将谢白周身都包笼在其中,这比任何人为制造出来的热度都要温和有效。谢白坐在床上怔愣地看了会儿光亮,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那种透骨的寒意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让他难熬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麻木的筋骨才重新恢复了一些知觉,才能感觉到那种酸胀。
“小白你醒了?!”
睡了太久的谢白正有些茫然,娄衔月那脆生生的声音就陡然响了起来。
谢白“嗯”了一声,转头朝声音来处看过去。就见娄衔月正站在房门外,扒着墙探着头,一副想看看谢白究竟怎么样但是又不太好意思进门的模样。
“什么?醒了吗?!我看看!”又一个声音横插进来,话音刚落,就有一颗脑袋十分矜持地出现在了娄衔月上方,也扒着墙,想看又不好意思进门,只是这举动由他做出来,显得比娄衔月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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