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元神毁损的缘故,如今的楚茨虽然没有性情大改,但是在一些事情上早已与以前有了偏差,虽然不大,但足以令她的行动南辕北辙。以前她是一把锋利得刃必见血的宝剑,若是得知此事,必将一切抛诸脑后,等重新得到足以掌握众生的力量再说,天上那道神识便是如此。可像如今这样信马由缰的随心所欲,没有记忆便没有烦忧,昆仑欢喜,她也欢喜,这是好是坏,谁又说得清呢?
昆仑被闪了第一百零一次后,终于开始闭目养神。
楚茨坐她近一点,手掌贴在她眼睛上,暖融融得让昆仑休息也休息不好,好在她也不是真的为了休息,眼睛在楚茨手掌下眨啊眨,睫毛刷得人掌心痒痒的。
“昆仑……”楚茨声音忽然变得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她便是这样,越是欢喜,便越是轻柔,再怎么一身钢筋铁骨,都化成绕指柔,而况昆仑并不是钢筋铁骨,是一块有温度的石头。也似乎只有这种时候,才能从她怎么看都不像个妖的身上咂摸出一点风流得近妖的气韵来。
昆仑在腰间摸到她另一只手,指缝插.进.去,扣住她的五指,才低低的答:“嗯?”
“昆仑……”楚茨把头枕在她肩膀上,蹭啊蹭。
“嗯?”
楚茨透过视线的缝隙盯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看,道:“你的手比我漂亮。”
昆仑:“嗯。”
楚茨下巴垫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她的肩胛骨,道:“你不能赞同我,要反驳我。这样才能显得我有眼光。”
昆仑:“好,我的比你好看。”
楚茨含糊的应了一声:“唔。”
“昆仑……”她声音简直就像是棉花糖了。
昆仑脖子后面忍不住激灵了一下,耐心的问道:“怎么了?”
楚茨睁眼看着她的侧脸,鼻梁挺直,睫毛比自己的还要浓密黑稠,比起妖族中的九尾狐王也不遑多让,发自内心的觉得天底下哪有第二块石头能长成她这样的。
她玉颈修长,细腻如瓷,楚茨鼻尖蹭着她的皮肤,感觉鼻翼间说不出的清香,时有时无,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昆仑脖子给她蹭得麻麻的,眼睛被蒙住反倒让感官更加清晰起来,连细小的绒毛都能一一察觉到,然后软软温凉的触感有别于之前的感觉,就印在她的侧颈。
很轻的,像鸿羽轻拂,转瞬即逝了。
昆仑后背陡然僵直起来,端正得谁都不能比她更像石头了。
“昆仑……昆仑……”她又开始唤她,声音一声比一声轻,贴着她的耳朵。
昆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有些奇怪,分明这些年疏于练习,为何楚茨的功力比以前愈发的进步了,她如今法力尚未恢复,不该是施了什么自己看不出来的手段。是自己太久未经撩拨,所以感觉变得强烈,还是她同狐族又学了什么别的招数。
楚茨说:“昆仑,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你、蒙着、蒙着我的眼睛了。”
“哦,”楚茨把手掌移开,道,“你早些叫我放下,我就放下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昆仑缓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立刻去看楚茨的眼睛,浅浅的褐色,清澈澄湛,正在亮晶晶的望着她,唯独没有耀眼的金色,哪怕是一点点。
昆仑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她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叫我?”
“想叫就叫啊,你名字好听。”
“为什么亲我脖.子?”
“想亲就亲了,我心里欢喜。”楚茨不解的问,“你不喜欢吗?”
“没有,很喜欢,我就是……”昆仑以手扶额,道,“马车颠簸,对,我想安静一下。”
“那你躺我身上吧。”
“不……”昆仑“不”字还没说出口,楚茨就把人楼了过去,让她整个人躺在自己身上,然后化成了有着白色毛皮的原形,昆仑正睡在她肚皮上。
那比人稍大的大犬把尾巴卷过来盖在她身上,哄道:“睡吧。”
昆仑竟然就真的睡了过去,一觉黑甜。
等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半茬,晃悠悠的挂在西边,而马车此时已经进了城。
“醒了?”昆仑被楚茨抱着坐起来。
隔着车帘,外面的吵嚷声也就不真切起来,仿佛身在闹市,身边还是清净无比的。
昆仑抬眼间,发现楚茨换了套衣衫,虽然还是白色,却不再穿白裘,领口的狐尾也全部卸掉,袖口只是普普通通的丝绣,精细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却不怎么显眼了。
还施了个不怎么高明却对付凡人足够的小法术,那张脸充其量算得上隽秀,走在街上不至于引人瞩目。
“楚茨,你的衣服怎么……”
“那件不穿了。方才不是闪了你的眼睛么?可见银龙丝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我下次再琢磨琢磨能不能改进一下。”楚茨率先跳下马车,伸过手,道:“来,把手给我。”
“那你的白裘呢?”
楚茨歪了歪头,好像难以理解似的:“那是我特意穿给你看的,为何要给卑贱的凡人看。”
☆、第22章 圣女
楚茨与昆仑停下来的地方乃是西南一处边陲之地,唤作澜州。这澜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边关要塞之一不错,但是此处富庶远胜其他,尽管边关对峙,澜州城的商人们依旧南来北往,沟通着大梁与其他国家。
现在的王朝名唤大梁,皇帝姓李,叫做李昊,登基三十年有余,涂有治国之心却不善用人,昏聩无道了十几二十年,朝中奸佞横行,如今愈到老年便愈为荒唐,尤为宠信一个叫做莲的圣女。
连远在皇城之外的澜州城都有一座圣女的雕像。奇怪的是,百姓对此还十分恭敬,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城东的圣女庙里祭拜一番,以求家国平安、子孙绵延。
楚茨第一眼见到这座雕像,就说了四个字:“她不是人。”
昆仑问为什么。
楚茨道:“眉目狭长近妖,身姿端正如莲,凛凛然似有浩然剑气。人没有长这样的。”
“是妖吗?”
“也不像,多半是得道了的散仙,剑修吧。”楚茨端着下巴端详了片刻,道,“只是她这长相,太过锋利了,唔,我瞧着有些眼熟。”
“仙人不是不得参与凡间事么?民间供奉如此,照理来说天庭该来个九道雷劫劈一劈才是。”
楚茨想也没想便答:“此言差矣。天庭的事尚且不分明,人间的事就更不必说了,妖、鬼、魔,包括仙看着是游离于六合之外,但是暗地里与凡人互相勾结的,不胜枚举。功名利禄,又或者仅仅为了自己舒心,一个身份远远满足不了他们。若我没猜错的话,大梁有剑修,其他国家就会有妖修鬼修魔修,有的皇族本身就是妖修,天庭若一个一个的劈,雷公电母的手废了都劈不过来的,只要不反了上天,不闹出大事来,这些蝼蚁不会有人管的。有人的地方,不不不,包括其他生物,只要有心的东西,总会相互倾轧。”
楚茨抬头望着那座圣女像,面色阴沉,好像冷笑了一声,才语气平淡的道:“人心么,永远比你想象的难测多了。”
昆仑怔怔的望着她。
她握了昆仑的手,声音柔和下来:“你呢,就好好待在我身边,不用理会那些不好的事情。”
昆仑轻轻点了一下头。
楚茨牵着她从圣女庙出来,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忽然兴致大起的问道:“昆仑昆仑,我上次带你出来是什么时候?”
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了。
“六万年前吧。”
“那么久?正好我都没有印象了,我们再找点新奇的东西玩吧。”
“听说晚上有放河灯的,我们可以先去买一点。”
“好。”
昆仑垂在身侧空着的手握了又松开,黏腻腻的,竟然一手的汗。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姜央按着自己的想法估算了一下,觉得王肯定不会在都城,就撺掇着天帝赶紧直接往人间的帝都落。姜央的确料得没错,那两人在皇城千里之外,实在是不可能撞上天帝。
“阿央,人间实在是太繁荣了。”天帝,不,风俊这样感叹着,“就是我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天帝本名俊,随母姓风,下了凡便自顾自的叫作风俊。
姜央低头看了一眼他靴子上的龙和闪谁谁眼瞎的袖口,道:“阿俊你自有天人之貌,这些凡人许是没见过,大惊小怪了。”
风俊后背蹿起几排汗毛,忙加快了脚步。
“少爷行行好吧。”
“大爷您就赏我们一口饭吧,三天没吃饭了。”
“我孩子还在破庙里病着呢。”
不知道是风俊天生就长着一副挨宰的长相,还是怎么的,他刚转过一条街口,一伙乞丐就迎面扑了上来,口中叫嚷着一些乌七八糟的风俊都没来得及听清,他袍子被扯破了一条道,两只脚同时被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扒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干嘛的。
“好了好了,”他高高抬起一只手,身体内弹出一道温和的黄色结界,把巴在他身上的几个小乞丐轻轻荡开,道:“一个一个来。”
然后他就解开腰上挂着的大钱袋——依姜央推测可能是卷帘将军给他准备的,绣了个双龙戏珠,真是个缺心眼的,包括那身行头,姜央现在觉得肯定也是卷帘那个蠢货置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