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鹿归月的眼神明灭不定。
后来,我暂时退出了封印,安心留在茅草屋照顾你娘,你娘这才得以好转,你也保住了。
过了几日,玄明来找我,说封印完成,这几日便可回凌云阁了,鹤鸣山已先一步离开。
我想着你娘的身子不好,便决定再留几天。
这日我正陪你娘在林间散步,谁知鹤鸣山竟去而复返,我偷偷跟上去看,见他正在对愿魔杵的封印动手脚,我立刻上前制止,却不敌鹤鸣山。我拼死与他周旋,不让他发现你母亲。此时好在玄天几人听到打斗声赶到,鹤鸣山才停了手。
我忙将鹤鸣山破坏封印一事告知玄天几人,谁知鹤鸣山竟将所有事推在我头上,说是我想掌控愿魔杵。
可叹我那些师兄妹,各个都是耳聋眼瞎的糊涂人,竟听信鹤鸣山所言,将我封了修为,关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想明白,原来他们不是糊涂,而是早已与鹤鸣山沆瀣一气,企图掌控愿魔杵!
鹿归月紧握牢门的手渐渐松下来。
我担忧你母亲身体,日夜想着逃离。一日,村中传来一声巨响,将整间屋子都掀飞,机会难得我急忙逃走去寻你母亲。
我带着你母亲逃离,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跤,衣衫被野草撕碎也全不在乎。谁知玄天几人这么快便追了上来,这才知道鹤鸣山竟与愿魔杵同归于尽了。我知道,这定是鹤鸣山操控愿魔杵不成被反噬,可惜玄天他们依旧不死心,偷藏了愿魔杵碎片继续研究。我被封了修为不敌他们四人,拼死用一张符将你娘送走,后来便被抓回了凌云阁。
鹿归月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这与自己所知道的玄天、玄静还有鹤鸣山完全不同。她沉下气,反复思考着这番话。
“你说你当时已被抓走,后来又怎么能回来找我娘?”
回到凌云阁后,虽然玄天几人极力主张将我关进地牢,但我咬定那些事都是鹤鸣山的欲加之罪,也不敢说玄天几人的阴谋。玄天拿不出证据,师尊便只将我禁足在院内。我心中对你和你娘挂念非常,每逢观内有会场,守卫较松之时,我便用纸鹤给你娘寄信。
却不想被玄明发现,告知了师尊。师尊气我不听师命,将我关入地牢。玄明与其余三人则怕愿魔杵碎片之事败露,假借师尊之命循着我的纸鹤前去找你娘,我担心你娘有危险,便趁机逃出地牢,飞书给她,说要来接你们母女。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娘带着你来见我,我刚见到你娘,玄明等人便追至,我只好先将她带走。我不敌四人被擒,你娘也被抓住,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欲斩草除根,逼你娘说出你的下落,你娘无论如何不肯说,被他们三刀六洞……活活打死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鹿归月大喊着,眼神中却已有些不坚定。
“孩子,你若不信,只管去他们寝殿找找,一定还有些蛛丝马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信!”
“唉……月儿,全是我无能,没本事保护你们母女,也不怪你这样。”
“你住口!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鹿归月只觉得脑子像要炸开,这么多年胡三针都告诉她,是爹杀了娘。可是现在眼前的爹却告诉她,自己十分爱她们母女,她脑中有些东西在崩塌。
“咳……咳咳……”黑暗中另一间囚室传来几声轻咳。鹿归月记得,那是玄明的囚室。
“玄机师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放下这些往事。师尊以前常说,你太过重情义,迟早要吃亏的。”
“像师弟这般冷血,下场不也一样?”玄机干枯的嗓音像两片砂纸在磨。
“哈,哈哈,你我虽同在地牢内,可我比师兄还是幸运一点儿。至少我没有一个为仇人卖命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鹿归月扑到玄明的牢门前。
“哈哈哈哈!你和玄静的好徒儿眉来眼去的时候,想不到她是你杀母仇人的徒弟吧!那天你娘身上的三刀六洞,我们四个,可是一个都没落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不再犹豫,狠狠一脚踹在玄明的牢门上,整个地牢都为之震颤,转身向外奔去。
“师弟,为何帮我?”
“咳……咳咳……这天下我享受不了,那就越乱越好!哈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在竹石间飞奔,往事一幕幕回溯。
母亲每次收信的喜悦,胡三针的阻止,母亲对玄机的一往情深,玄机的背影,街上说看到好几个修真道士的传言,母亲的死状,玄机的话,玄明的碎片……
声音与画面在她脑中交杂,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四象堂空无一人,希平等人都在凌云观主殿外守护,鹿归月一路冲进玄静的寝殿。
寝殿内燃着一炉香,缓缓笔直上升的气柱,在鹿归月开门的一瞬间,猛地弯曲杂乱,被裹进来的风吹得一片浑沌。
寝殿物件颇多,光是摆在架子上的古玩摆件与书籍,就多得数不过来。鹿归月没有耐心一件件好好翻,将摆件重重拿起来甩一甩又搁下去,摆件受不住力,好些被打碎。她将拿起来书籍匆匆翻了,又一本本扔到身后。
在哪里?玄机说的蛛丝马迹到底在哪里?!
鹿归月的心越来越急,她发狠将整架摆件全部推翻,摆件落了一地,滚了一地,碎了一地。
一件与当年有关的都没有。
她又将书架狠狠推翻,书掉的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忽然,一幅夹杂在书中卷起来的画,引起了鹿归月的注意。
她走过去拾起画卷将绑带扯掉,画卷哗地打开,一个女人的肖像出现在画卷上。
房内的空气忽然凝滞了。画卷从鹿归月手中滑落,画轴往两边滚了滚,有风从屋外袭来,女人头上的绿色珠钗是如此逼真,像在风中晃动——那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至死都不会认错。
鹿归月颤抖着捡起画卷,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眼中冒出。她瞪大眼睛狠狠咽了咽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飞快向另外三个寝殿跑去。此时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观前广场,零星几个弟子鹿归月极轻松就避开了。
果不其然,其余三人的寝殿内,都找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画卷。
啪的一声,玄机干枯的手指接住了鹿归月扔给他的画卷。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鹿归月红着眼。
“小敏……小敏啊!!”玄机哭得撕心裂肺。
“都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让几个奸贼害了你啊!”
鹿归月觉得头疼欲裂。
“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一把年纪了何必哭成这样。我要是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出去跟女儿团聚。”
玄机止了泪,嘶哑道:“我是有罪之人,哪敢奢望天伦。如果能为小敏报仇,我宁可一生一世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月儿,你想想你惨死的母亲,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报仇……”鹿归月觉得全身血液都被点燃,越来越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与怒气从心底翻涌起。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事情变化太快,还有疑点,可立时被上头的热血覆盖。
“报仇!报仇!我要报仇!!”鹿归月转身往观前广场跑去,呐喊声在地牢内嗡嗡作响。
玄明的笑声阴仄:“好戏开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2章 血染凌云阁
已是深夜,鹿归月手持四幅画卷,雕塑一般孤立在凌云观主殿屋顶。初春的料峭寒风将她的衣袂猎猎吹起,她的脸比此刻的寒风更冷。
“屋顶上有人!”一个弟子发现了屋顶上的鹿归月,一时间整个广场炸开了锅。
“那是……小月?小月,快下来!”希平眯起眼,在黑夜中认出了鹿归月,忙唤她下来。
鹿归月对眼前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身体被滚烫的血灼烧,她的眼前一片血色,她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报仇!
忽然,鹿归月动了,她一跃而起,携千斤之势狠狠砸下,屋顶被她砸穿了一个大洞,直直地坠入殿内。
“不好了!有人企图破坏!”广场上所有人一齐向主殿蜂拥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主殿内涌出,主殿被整个轰开,余势劲风更席卷了整片广场,人群中修为稍低的弟子被激得口吐鲜血,掀飞至半空,修为高的也祭起御守罩频频后退。
待这阵冲击过去,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主殿所有的地上建筑全部被摧毁,地上盘膝坐着四人,玄天真人、玄静真人、玄修真人分坐三角,构成一个牢固的结界。正中间端坐的正是鹤希清,她的面前悬浮着无数碎片凝成的愿魔杵,道道裂痕清晰,还只有一个大概。
而愿魔杵之上虚空立着一只脚,结结实实踏在结界上,竟将凌云阁最强三人所布结界踩得微微凹陷。这只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鹿归月面白如纸,双眼血红,恰似吸血恶魔,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不远处的希平甚至不敢相认。
鹿归月右脚继续用力,结界的凹陷缓缓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