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她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我凭什么值得你这么做,我明明……”
一时间,所有话语都哽在了此处。
心底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也早模糊了视线。
——这个世上早就没有玫瑰了。
——为什么没有了?
——我小时候学到过,基地生物学家在三十多年前宣布,包括浮空城在内,人类手中最后一颗玫瑰花种培育失败了。
——世界那么大。说不准,真的还有呢。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柴悦宁苦涩地笑了:“要是你想留在这里,我就在这儿陪你……”
四周的藤蔓又一次动了起来,她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和退避,只是闭上双眼,如释重负般等待起了预料之中的死亡。
怀抱里的黑藤,是冰凉的,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
但却是她第一次,用尽全力去拥抱那个曾经来不及拥抱之人。
“你现在会感染人了吗?”她低声问着,“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吗?我会忘记你吗?”
她想,她就死在这里了吧。
她死在这里,死在褚辞的手上,死在无人知晓的远方。
从此以后,人类的存续与她没有关系了,这个世界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至少,她陪着那个受困一生的女孩,自由行过了身而为人的旅途中,最后的那一程。
“要不……你还是把我吃了吧,像那些猎食人类的异兽一样,吃了我……”她无比平静地说着,近似请求,“我做你的养料,我活在你的身体里,就算人类不复存在,我也一直陪着你。”
如此,她便再也不会离开那片贫瘠的土地,再也不会让那个绝望的人,独自面对这世间的孤苦。
清晨的风,拂过残破不堪的旧楼。
细瘦的藤枝,携着丝丝冰凉,触碰着柴悦宁的脸颊。
被她拥入怀中的藤根,于那一刻产生逆向异变。
一条又一条的黑藤褪去颜色,一寸一寸撕裂成无比纤细的丝丝缕缕,一部分缓缓汇聚出了属于人类的皮囊,一部分缠缚着那奶白的肌肤,化作残破的人类衣物。
身上的藤枝并未褪尽。
冰凉的指尖,已然轻抚上那满是泪痕的脸颊。
“柴悦宁……”
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自耳畔响起,于柴悦宁而言,却仿佛隔了几个春秋。
她真的等了太久。
睁开双眼那一刻,她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那一瞬,无数藤枝都在向怀中之人泛着红紫色微光的心口收缩、聚拢,还未恢复的四肢仍与数不清的藤蔓相连,像是扎根在地里,无法自拔。
她面色苍白,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微弱,身上的淤青与血痕,许是刚才那只巨兽所伤。
“我是骗不走你,也吓不走你吗……”
她气若游丝般轻声说着,仍旧是从前那般语气,没有一丝责备,有的只是好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会在意谁都不愿在意的她。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会一次又一次为她不顾性命。
哪怕……她变成了一个怪物,那个人也没有想过将她丢下。
“你还想我走?”柴悦宁说,“我不走了……”
她想,这个异种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存在,明明不想的,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她推开。
不过这一次,不管褚辞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离开了。
一缕晨光,透过渐渐稀薄的雾气,照耀着高楼之上静默凝望着彼此的她们。
那只吞噬一切的巨兽死了,这里没有兽群,没有人类。
这座满是尘埃的城市废墟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车子开不走了,通讯器也丢了。
就算抬眼望向远方,也无法穿过大雾,看见那座高高在上城市。
所有属于人类世界的一切于她们而言,都已经不复存在。
她们谁都回不去了。
风声吹醒了那一瞬的静默。
柴悦宁听见耳畔响起压抑的啜泣。
她听见褚辞问她:“你要留在地面?你……不怕死吗?”
她想,她不怕。
“旧世界的人们,生在地面,死在地面……”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她哽咽地说着,将褚辞用力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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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第二卷 《悬空》结束,第三卷《晨钟》是雾区篇,长度没第二卷那短,应该和第一卷差不多,全文大概三十万字,可能多可能少,我的预估一向不准。
#晨钟
第52章
以褚辞为中心蔓延开来的藤枝,缓缓从周围缩了回来。
那是一个算不上太漫长,却又一次超出了柴悦宁认知的过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柴悦宁根本无法想象,刚才无数黑藤“活”了过来,将一只巨兽缠缚至死的场面,竟和褚辞有关。
在一次被人类定义为“失败”的融合实验后,褚辞拥有了影响黑藤的能力。
看似死物般的黑藤,非但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还能被她的喜怒牵动。那些延伸向四面八方的藤枝,就是她向黑藤传递自身意志的桥梁,她能让这些黑藤为她而战。
可是同大量黑藤建立交流,似乎对褚辞有着巨大的损耗。
现在的她,看上去十分虚弱,面色惨淡地靠在柴悦宁身上,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柴悦宁轻声问她:“能走动路吗?”
褚辞点了点头:“嗯。”
答案是肯定的,但柴悦宁却能感觉得到,这不过是在硬撑。
柴悦宁:“我说过的,疼可以说出来,不要忍着。”
褚辞想了想,改口道:“有点累。”
柴悦宁弯眉笑了笑:“那就在这儿多休息会儿。”
褚辞:“不急吗?”
柴悦宁:“有什么好急的。”
反正也没地方去,什么时候出发都一样。
柴悦宁站起身来,把褚辞扶到一旁略有遮挡的墙边,两人一起靠着斑驳的墙壁坐了下来。
在一场属于黑藤的“异动”结束后,此处稍稍散开的雾气又一次重新聚拢,在日光照不进的地方,暑天的空气里都携着略显潮湿的凉意。
经过了一个不眠的长夜,柴悦宁也有些困了。
倦意寸寸涌上眉间,她沉沉闭上双眼,却仍紧紧握着褚辞的手掌,半点也不松开。
雾区明明是充斥着死亡威胁的地方,此时此刻的她却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她做了个梦。
梦里,大雾散去,她们站在阳光之下,望着终于回到地面的人群,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建立起了全新的家园。
广播里传来忍冬的声音,她向迁进新家园的人们宣布,在旧世界的某个遗迹中,人类又一次寻到了玫瑰的种子。
她答应褚辞,等基地第一批玫瑰培育出来了,她一定要送她一朵。
不过梦很快就醒了。
梦醒时,她依旧身处那片废墟,紧握着褚辞的掌心已微微冒汗。
万幸的是,梦里梦外,褚辞都在。
柴悦宁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抬眼时,恰撞上褚辞的目光。
柴悦宁:“你有睡吗?”
褚辞摇了摇头。
柴悦宁:“不困吗?”
褚辞依旧摇了摇头。
短暂沉默后,褚辞薄唇微抿:“我怕是梦。”
她多怕眼前的一切是场梦,稍微眨个眼,梦醒了,她就会回到那间昏暗的实验室。
她害怕那里,那里让她感到痛苦。
曾经,褚辞也以为自己可以回去,反正过去无数个不分日夜的年月里,她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可真当回到了那里,她才知道,原来人都是贪心的,一旦见过太阳,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了。
现在仍是白天,天光却是暗淡的。
没有一缕阳光能够灿烂地照进这片浓雾。
褚辞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柴悦宁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褚辞的手,仿佛是想告诉她,这不是梦,她会一直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柴悦宁看见褚辞眼底渐渐生出了一抹泪光。
上一次看见褚辞眼底含泪是什么时候?
柴悦宁想来想去,似也只能想到褚辞醉酒后蹲在厕所里抹眼泪的狼狈模样。
除此之外,褚辞哭过吗?
柴悦宁有些想不起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褚辞从不落泪,受伤时如此,别离时依旧如此。
或许,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褚辞的眼泪,是在叶轻转交给她的那一页薄纸之上,残留的干涸泪痕。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轻轻抬起手来,触上那含泪的眼角。
她能感觉到褚辞的轻颤,心底似是仍然压抑着什么。
“可以告诉我吗?你心里的话。”柴悦宁轻声问着。
这一次,她真不想再错过什么了:“我想知道,我怕我又猜慢一步。”
褚辞看着柴悦宁的眼睛,她的目光犹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头垂下了眼眸。
“你离开的那一天,我一直在想,在想你会不会真的回来。”褚辞说,“我想了很久,一边希望你会回来,一边又希望你不要回来,反正回来,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