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小捞伸了个懒腰,“睡觉了!”
尹少阳瞅着迟小捞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肩膀上一重,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安宁,一张土的掉渣的山里巴人脸偏得摆出张悲天悯人的菩萨样。
大慈大悲的许菩萨抑扬顿挫的嗟叹:“曾经……”
他一开口,尹少阳就有遁走的冲动,潜意识以下的话绝逼是对他信心的践踏。
许安宁现在手劲挺大,摁着他就是不让他走,坚持把话说完:“……为了迟小捞能远离-毒-品,我伤透脑筋,哎呦喂白头发都急出好几把,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是不用我操心了,好自为之吧兄台,呵呵!”
说完屁颠的走了,许安宁是故意的,每个字都像是棒槌,捶得他地鼠似的惶惶不见天日。
农村和城市不一样,白天里毒日头照得人喘不过气,等太阳西斜,退暑气是立竿见影。
前两天许安宁提议搞个BBQ,算是给孩子们办的夏令营,两天的时间里,尹春晓和尹少阳像是较劲似的,把户外装备不要钱一样往这边拉,搞得跟荒野求生一样,帐篷、地席、营灯、烧烤炉、户外水壶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下午三点钟就开始准备,谢徽和尹春晓两人把东西搬上了皮卡,所有人挤上车出发,农村的路况不好,加上后面有一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所以开车的重任就交给了谢徽。
除了在家照顾小满和参加学校夏令营没回来的一个孩子,其余六个大人四个小孩准时出发,一路上说说笑笑,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
谢徽这人平时没个正行,可集体活动就显示了他军人的特性,从组织到分工,把人员安排得井井有条,杜绝流失任何一个劳动力。
尹少阳和迟小捞有伤,负责照看炉子,尹春晓和他搭帐篷,许安年和孩子们整理食材,许安宁负责机动后勤。
尹春晓抗议:“不行,我要照看炉子。”
谢徽:“那谁搭帐篷?”
尹春晓对着尹少阳那厮撸嘴。
谢徽挺好说话:“好,我和你照看炉子,他俩搭帐篷。”
尹春晓大怒:“我不想和你一组!”
迟小捞好兄长般的拍拍他的肩:“好吧,我和你换。”
尹春晓:“!”
尹少阳:“!!!”
接下来大家伙欢欢喜喜的各就各位,迟小捞和谢徽撑开了第四个便携帐篷时,听到安装烧烤炉的两只在吵嘴。
“靠!不接燃气罐你他妈烤个屁呀!”
“闭嘴!老子在找气眼儿!”
“长一双招子尽吃-屎了!眼儿在这,在这!!!”
“丫再聒噪,信不信爷爷插-你-屁-眼儿!”
“操-你八辈祖宗……”(大家伙听的出谁是谁吗?)
谢徽正给帐篷扑地席,闻言摇摇头,叹道:“尹叔怎么生出这么两个混账东西,这造是哪辈子孽哦……”
帐篷外传来许安宁自言自语的咕哝:“……兄弟?伦理?年上?年下?互攻!?”
谢徽听的云里雾里。
他们选的位置挺好,四周密密麻麻一片水杉,长年累月的落叶在地上扑了厚厚一层,如同赭色厚毯,最近没有下雨,表面枯黄的叶子很干燥,踩上去软绵绵的。
各人的准备工作做好后,许安宁点亮了营灯,四五盏营灯错落有致的亮在不同的地方,衬得这片被树木围成的旷野就像是绿野仙踪里的仙境,不知道哪棵树后面就会冒出一只长翅膀的小精灵。
孩子们可兴奋了,在地上滚来滚去,许安宁说:“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家里的宝,像野营这种小活动见怪不怪,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得的一次体验。”
迟小捞正在给鸡翅刷蜂蜜,刷好一只往旁边一伸,候在旁边的四只手就过来抢,看谁手快。
“许妈妈弥补了他们的母爱,这些小家伙也挺快乐的,‘上帝拿走你一样东西总会给你另一样’,他们会活得很好的。”
许安宁点点头:“对。”
“这样的孩子反而会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因为他们知道一切来之不易,往后他们做了父母,会加倍的疼爱自己的孩子。”
许安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话对那些父母同样奏效,等他们后悔时,已经晚了。”
两人像是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说给谁听,迟小捞这时接话:“这样的父母毕竟少数,大多数父母还是一心一意为着孩子的,不管几个孩子,都是同样的爱。”他说完这话就闭了嘴,也不知道后面竖着耳朵的俩兄弟听进去了多少。
尹少阳坐在炉子边,从迟小捞侧后方只能斜斜看到他的耳根和一截脖子,因为跳舞的原因,他的背脊总是挺得很直,后颈发根处有条优美的凹槽,他不仅有些心猿意马,看着那截脖子开着小差。
“喂!糊了!”尹春晓总是那么的欠扇。
许安年远远的蹲在地上不晓得在干嘛,迟小捞跟他那次惊心动魄的对话一直没跟许妈妈说,这事压在他心底怪不舒服的。
他问许安宁:“安年离家出走五年,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吗?”
许安宁思考片刻,“我妈说只有他一个人,是中午回的家,就像上学回家一样。”
他顿了下,接着说:“安年回来时穿的衣服很干净,身上没有新伤,右手手掌有一道老疤,他只是自闭,不是弱智,天天爬树为了等那谁,那人肯定不会是伤害他的人……可那人为什么不出现呢?”
尹少阳和尹春晓都被吸引了过来,两人目光灼灼明目张胆的偷听。
迟小捞心想许安年既然愿意等,那么就顺其自然吧,至于他等的是谁,这些事他们局外人没必要深究,那是许安年自己的事。
于是扯开了话题,“小满要是再大点就能跟我们一块来了。”
尹少阳立即接话:“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一出,有片刻冷场。
以后?以后的事谁说的准?
这世上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昨天相濡以沫今天相忘江湖,昨天歃血为盟今天兵戎相见,昨天兄友弟恭今天同室操戈,前一刻十指相扣后一刻翻脸无情,前一刻争战舞台后一刻落地成灰……
剧情多舛福祸难料,倒不如活在当下。
迟小捞敛目低笑——世事消销,不复明了,唯我清风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
迟小捞表情淡淡的将一排鸡翅翻了个面,自动屏蔽他不想听的废话,用刷子在鸡翅上招呼了两下,装盘。
“鸡翅熟了,快过来吃!”
孩子们一窝蜂的扑了过来,一人领了一串鸡翅大快朵颐。
迟小捞说:“吃完的骨头记得装在帐篷旁边的垃圾袋里。”
小孩儿们异口同声的说:“知道,要爱护环境,老师天天教!”
尹少阳一听乐了:“小崽子们还挺机灵的,比市区的孩子强多了。”
“就是!”谢徽满口的鸡肉,含糊不清的说:“我们大院里几个小嘎杂子见天的四处晃荡,被我逮住几回给好好教训了一顿,你们知道那些小崽子爹妈怎么着?拎着大礼上门感谢啊,‘徽子你打的好啊,小阎王在家没人管的了啊,这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啊,我们对不起党和人民啊……’”
迟小捞笑道:“那些孩子可不就是你的缩影。”
谢徽挺挺胸脯:“你可别再提以前的黑历史,我老早已经被媳妇儿改造了。”
小两口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不是碍着孩子们在这,早丢了鸡翅啃嘴皮子去了。
许安年吃东西时垂着脑袋,细嚼慢咽,涛子坐在他旁边,听谢徽挤眉弄眼的说话乐的跟什么似的,一笑嘴皮子就愈发合不拢,口水咻咻咻往外喷,照说许安年让一让就能避开,可少年坐在那巍然不动,两手端着鸡翅苦大仇深的盯着看。
这时众人都注意到了这边,尹春晓和尹少阳有些不明所以,迟小捞他们几个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许安年打小都不让人接近,遑论是吃别人的口水,在家吃饭时座位都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把他和涛子分得远远的。
他要是发脾气摔了鸡翅,让涛子怎么想啊?
迟小捞挪动了一下,准备把钎子下面一个自己没下嘴的让给许安年,却见他和上次吃棒棒糖时一个表情,对着鸡翅一口咬了下去。
迟小捞挪出一半的屁股定在了那,凝视许安年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许安宁定定看着埋头啃鸡翅的弟弟,一时间心绪翻涌不止,最后默默别过头,对着无人的地方眨巴眼睛。
谁也说不清许安年降临这个世界时一同带来是困顿他的牢笼,还是一个防空洞,说不清他接受小世界以外的大世界是好还是坏。
他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色地带,他收获了黑白以外的缤纷色彩,是否同时也失去了纯净的真空地带?
尹少阳好像觉出了什么,趁着涛子跑远了,问迟小捞:“那孩子怎么不做矫形手术?”
“通过‘微笑列车’去医院做过首次矫治,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等两年后再做第二次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