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概是从楼上一路吵下来的,谢徽的语气也有点强硬:“怎么不是我家了,我是这家的女婿!”
“我靠!你犯癔症吧,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家就两兄弟,想当女婿?去隔壁家猪圈里说媒下聘去吧!”
“许安宁,你也太没人情味了,今早不把他给弄回来,就那温度,那医院回头就得拨119。”
许安宁默了一会,说:“不是我没人情味,你俩背着我干的这事,让我能怎么想?迟小捞是我领回来的,我就得负责,你现在把人往家里薅,我怎么跟他交代?”
迟小捞走了过去,淡声说:“安宁,这不怪你,也不怪谢徽,他不能把人丢在医院里不管吧,正要这样,也太不仗义了……他现在怎么样?”
谢徽立即说:“背上烂了一大片,脓水横流恶臭熏天,这会悠着一口气不愿意合眼……自己去看呀,我怎么说的明白!”
迟小捞摇摇头,“我的眼睛又不是药,看了他就能好我就去看!”
谢徽瞅着他气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许安宁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你领回来该你照顾,甭管是死是活,等人落听了赶紧牵走!”就下了楼。
迟小捞从谢徽身边挤了过去,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他打电话给厂里请了一天假,然后晚饭也没心情吃,直接合衣睡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清早,趁着天蒙蒙亮迟小捞就出了门,出门前经过尹少阳躺的那个房间时,靠在门边枯站了半个小时。
当初和尹春晓因为误会分开时,他很难受,那股难受劲不是因为爱而不得的怅然,他对尹春晓从来只是肖想,不会抱任何期望,他的难受单纯就是被亲人看轻的愤怒和灰心。
然而在这个黎明时分,他带着某种遁逃的目的即将远离一门之隔的这个人,这扇单薄的门板就如同一道传送门,里里外外隔开了两个世界。
死别由天,生离由命。
尹少阳只手遮天,在他自以为是的恩荫下,迟小捞永远没法抬头挺胸重新做人,他想走自己的路,那么就由他来捅破这片天!
冥冥之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该走则走,无法挽留……尹少阳,再见!
他坐上最早的长途汽车,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打开手机看几个孩子的照片,有一张是小满张大嘴巴傻笑的样子,笑得扁桃体都恨不得亮出来了,他记得当时是谢徽被许安宁呼了一下,然后夸张的哇哇大叫,正在吃奶的小满连忙吐掉了奶嘴,巴巴的瞅着谢徽笑。
他舍不得许家的所有人,特别舍不得小满和许安年,寻思着等在别的地方安定后,再跟许安宁支会一声。
下午一点钟车子到了北京,在汽车站买了一张到武汉的票,时间是下午四点,他马不停蹄的转车去了碧海,小区门口的保安看见他,伸出脑袋打招呼:“哟,好长时间没见着了,您这是上哪旅游去了吗?”
迟小捞点头敷衍着:“是啊,您忙!”
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的急,到了尹少阳的房子,快速用钥匙开了门,开门风扑面而来,除了带着点夏天的闷热气息,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难闻。
房子里很干净,他走时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就好像主人只是出去上班了,没有一丝长久没住人的空寂感。
海面宝宝和胖大星还躺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有两只小陶娃,均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他走进卧室,从衣帽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卡包,里面有他的银-行-卡和医保卡之类的,下面一个布包里是他的户口本和毕业证书之类的证件,他将东西全部兜了,从衣帽间找了两件以前的T恤和牛仔裤装好,然后把自己钱包里的几张附属卡放在了床头柜上。
环顾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地方,他放松的吁了口气,还是那句话——不是他的他不要!
放下总比扛着不放来得轻松多了。
出小区大门时,他垂着头快步走过岗亭,压根不给那话多的保安张嘴的机会,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汽车站,时间是三点差十分。
候车大厅里冷气很足,刚像是地-下-党一样反追踪闹出来的一身汗,这会从背脊开始透心凉。
不由得有点发笑,真以为别人都闲的长毛,谁有那工夫见天的盯着他!
他抱着一袋零食吃吃喝喝到四点,无惊无险的上了车,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扒着玻璃窗最后用力的看这个城市,整个人像是上了发条的奥特曼,浑身都是即将踏上新生活的干劲。
他准备去武汉先玩两天,前些天看到一个帖子——夏季到武汉来看海。
帖子里的图片和段子手的配文特搞笑,梅雨季节中的城市俨然一片热闹的海,他佩服照片中那些遇到困难苦中作乐的人,他们乐观,积极,把一切遭遇都当游戏面对,那个城市的夏天挺热的,他特想体验那种不管冷热都达到极致的感觉,人只有不断适应生存环境,才不会被环境淘汰。
车子上了高速,当车窗外划过的楼房变成农田时,迟小捞酣着了,他没出过远门,本来兴致挺高,无奈何昨天晚上没睡好,眼睛一合就到了第二天凌晨,是乘务员把他叫醒的。
懵懵懂懂的下了车,一阵热浪扑面,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另外一个城市,离他的家乡1200多公里……
没出过远门的小屁孩顿时心塞塞的,不过转念一想,漫漫人生路,总要跨几步,反正票价也才400多……尼玛,400多啊,早知道没人跟踪就坐火车啦!
凌晨4点钟天还没亮,温度就高的吓人,他背着大行囊,根据旅游APP的线路乘地铁过长江,找到了预定好的经济型旅馆,放好行李洗好澡以后,已经是六点钟。
在车上睡了一觉,他现在的状态好的不得了,接下来就是花三天的时间来拥抱这个新城市,他荷包里可揣着两万多块呢!咱不差钱!
他早就想通了,攒钱干嘛?用今天的时间来攒明天的钱,用明天的身体花今天的钱?今天两万还是两万,搞不好到了明天两万就只能买把白菜。
退休年龄延迟到65岁,呼吸雾霾吃转基因长大的祖国花朵,能赶在现在灿烂一下就赶紧的——莫到无花空折枝!
他根据当地美食APP,找到了一家牛肉面馆,一大早就排了一长串队伍,这个城市的人似乎对“吃”特别的热衷,排长队买早点的,还真是少见。
牛肉面馆里面没有空位,他就学着别人,端着碗站马路牙子边吃,别说,味道还真不赖,红通通的辣椒油滑过舌头,刺激了味蕾,火辣辣的,就像是这个城市夏天的温度。
接下来的一天,他参观了几个不花钱的特色景点,其他的地方太远,一天逛不下来。
日暮时分,徒步走过长江大桥,在大桥中间俯览江心,枯黄的江水卷着泥沙翻滚而过,轮船沉浑的汽笛声撕破城市上方一片宁静天空,那种身处陌生环境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他开始想念许妈妈和孩子们,想念小满用他的手指头当磨牙棒,啃的口水横流,想念许安年骑自行车载着他埋怨他重……
他身披落日的余晖,缓缓踱步走过万里长江第一桥,抬头望向天边的翻斗云,其实每个城市都一样,永远顶着同一个太阳。
他深吸了口气,抛开那些不应该属于他的伤春悲秋,下了大桥。
和汉口一江之隔的武昌整个人文气息就截然不同,这边学府众多,街上三两一群的多数是学生,因为有一条很有名的小吃街,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不宽的一条街道两旁全是五花八门的现做小吃,甚至有几家还排着长队,街道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一个角落里做行为艺术的几个人被人围圈了起来,迟小捞也挤进去合了张影。
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把拍照的手机还给他,问:“你是北京来旅游的?”
迟小捞擦擦满头的汗,笑道:“对啊!”
“一个人?”
“对。”
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看紧钱包!”
迟小捞身体一僵,小伙子小声说:“看紧了就没事,这人多,注意点就行。”
迟小捞笑着道了谢,小伙子和一群人走了几步,回头招手:“玩的开心!”
迟小捞挥挥手:“开心!”
这年头还是热心人多啊,有了小伙子的提醒,迟小捞接下来就留了个心眼,把背囊反背在胸前,手机和钱包都护在怀里。
在路上边走边吃,把他看得上眼的美食尝了个遍,看看时间也快八点了。
他在码头坐轮渡过江,在船舱外吹江风,点点江水打在脸上,仰头迎上江风,全身的汗水瞬间蒸发了去。
“你守在那把人看紧了,我马上到!”尹春晓挂掉电话,对出租车司机说:“到江汉关的江滩一期!”
幸亏他一直在查尹少阳的行踪,在碧海那边留了个眼线,要不然迟小捞背着行囊跑路后,他只能做个望夫崖了。
尹春晓一下车就出了一头的汗,这城市不比北京,天黑了温度照样高,简直是个架炉子上的蒸笼,迟小捞怎么就不选个凉快城市!
和他请的人接上头,那家伙正舒舒服服的坐在长椅上吹江风,见他来了,呵呵一笑,扬起下巴撸撸嘴,“喏!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