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跟我说的,我深表认同。”维克多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手里的酒杯朝他碰了碰,然后自己喝下了杯子里的酒液,“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尤拉跟着他也喝了一口酒,“我很抱歉。”
“这没有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遗憾。”维克多说,“来,你跟我说说,接下来你需要做些什么,我能给你安排,车辆、人手、设备,我都能帮你搞到。”
尤拉有些不好意思,“主编刚才和我商量了一些具体的工作。我想恐怕要麻烦您帮我搞一台相机来。我的相机被袭击者打碎了,已经不能再用了。”
“这没问题。相机不是很难的事情。”
“十分感谢。”
维克多给他又倒了一点酒在杯子里,“你说袭击者,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细节吗?”
他这样说,尤拉首先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他没来由被一种紧张感笼罩住了,脑袋里的念头十分晦涩纷杂,奥列格的忠告突然在心头盘桓——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鼓起勇气,试探道,“刚才那个人,我觉得像是在袭击者中看见过他。”
维克多眉毛一挑,他将酒杯慢慢放了下来,“哦?你确定?”
尤拉很紧张,心底直觉维克多和一个反政府武装分子在一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样算私下勾结反政府武装吗?那他是间谍或者奸细吗?还是和那场袭击也有关系?
“放松一点,孩子。”维克多笑起来,“军方高层和党的高层都已经知道了你们遇袭的事情。两百六十多具黑色郁金香被炸毁,游击队和美国人联手干的,他们连逝者都不放过,这是违逆教义要遭到神祗惩罚的,是一定要受到谴责的。我们要扩大宣传这件事!”
他的语速有点快,尤拉退了一步,“这样会不会太危言耸听了?国内和国际上会怎么看?”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国际上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联合国里面都是美国人搞的鬼。现在也该他们尝尝苦头了。操控舆论这种事情也不是只有他们会做的。”
“这件事确定是游击队和美国人干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维克多微笑起来,“所以你的回忆十分重要。”
尤拉已经起了警惕心理,到口的话改了风向,“其实,我并不是十分确定。当时太慌乱了,炸车的烟雾到处都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维克多似乎并不在意,点头,“真是难为你了孩子,你知道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奈的。”他老生常谈似的,“就像战争,总是要牺牲一小部分人才能获得胜利,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取舍,只要最终能让大部分人民获益,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接受的,是吧?”
尤拉感觉到自己两片嘴唇都在发抖,“那么……后世会记得牺牲的人吗?”
“当然会,我们会永远纪念那些英雄的。”维克多向他举了举杯子,“来吧,为了祖国干杯。”
维拉将手中的杯子碰过去,“是的。苏联万岁。”
伏特加灼烧的味道深入他的身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那道关上的门,心里涌上一阵阵恐惧,他心里不断祈祷,如果能够度过这次危机,只希望能够再见奥列格一面。
奥列格心里重重一跳,他身下的动作加快,仓促地结束在女人湿热的身体里。外头副官把门敲得啪啪啪地响,“报告!警方紧急通知,城郊居住区出现暴力恐怖案件,目前已确定一名孕妇死亡!”
奥列格烦躁地推开身下的女人,迅速穿上裤子打开门,“具体什么情况?”。
副官大概见怪不怪了,只瞟了那女人一眼,说,“二十分钟前,大概五十名暴徒在3号居住区纵火抢劫,对方持有斧头、砍刀、匕首、燃烧瓶和爆炸装置,具体伤亡损毁情况只知一名孕妇死亡,其他尚不确定。当地警方急电请求帮助。”
奥列格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跟人过去。你回复他们,说我们马上动身。”
“是!”
喀布尔虽然是首都,但治安奇差,“局部地区”尤其惨烈。三天两头就会有一些打砸抢或者暴力事件出现。苏军也曾经想要花费大工夫治理,但是喀布尔人口流动量极大,人员复杂,没有相应配套的人员流动管理措施进行配合,很难从根源上把这个问题解决。
奥列格初来之时是夏季,喀布尔是欣欣向荣的季节,城市美丽而繁华。然而这几年战争带来的伤疤越来越多,时常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城市变得坑坑洼洼的,居民区生活区尤其被破坏得厉害,成为了反政府武装最爱捣乱的重灾区。
奥列格到达现场的时候场面完全是没有秩序的。车辆交杂在一起,空气里黄土飞扬,不远处一朵滚滚的浓烟升起。人群在街上乱窜,表情惊恐犹疑,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呼喊声。街边的公共建筑已经被毁坏,砸掉的门窗、砖块、玻璃,还有散落的货品拥堵在大道中央,车子根本没办法顺利进入街道。
奥列格与当地警方在街角一家卖生活用品的小店铺顺利接头,大致了解到了现场的情况。所幸现在没有劫持人质的情况发生,只是毫无规律的暴力行为。但暴徒的人数目前还在增加,无法判断他们是否拥有重型武器。
奥列格把带来的人分成了组,他自己带着一队从街区南面往北侧翼巡查。
接下来20分钟内他们救下了躲在地窖里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房子已经被炸了一半,成堆的石土压在地窖入口处,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关了一早上了,刚出来就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好歹断断续续说是母亲让她们呆在地窖不要动。
因为连年战争,许多喀布尔的人家家里开始配备地窖,里面长期存放粮食和水。奥列格曾经在一个井窖底下救出一个小男孩儿,才五岁,怀里还抱着一个他100天不到的妹妹,被救出来的时候男孩已经饿了两天,婴儿早已被活活饿死。
刚把这两个小女孩让人送走,猛然旁边爆出一声轰炸。
一股不小的浓烟从破败的建筑物中冒出,把白色的天幕霎时染得灰蒙蒙的。妇孺惊恐的尖叫声接踵而至,很快又听到了枪声。
“旁边是什么?”他问。
一个警察回答,“是邮局。”
“邮局?”奥列格皱了一下眉头,公共建筑里面人多,目标集中率大,“调一个组的人过来,我们过去看看。”
后方很快有小组跟上来汇合。一行人分两条侧线包抄邮局。其中一队从邮局后门进入大楼顶层,从上往下搜查。奥列格则带另一队在前,由当地警察开路。
邮局小楼套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门可罗雀。右侧几辆用来寄送信件包裹的摩托车被炸得面目全非,燃烧得很是彻底空气里浓重的焦土味儿,烟雾弥漫,能见度极差。狙击手就位,透过瞄准镜能看到三个中年男人从邮局门口走出来,人手一把砍刀。
“狙击手看我手势。”奥列蹲在院子门口的墙根下,一截血淋淋的肠子就挂在矮墙上,离他的脑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新鲜的血滴落在脚边,腥甜的味道对于奥列格这样的老兵来说不啻一剂兴奋剂,对神经具有极大的亢奋作用。
他停顿了一会儿,猛然隔空切出一记手刀。院子内响起整齐的倒地声。奥列格往院子内看了一眼,招呼身后三个士兵上。他自己跟在后面,刚进院子就看到那截血肠的主人,一个邮局的工作人员,被钉在墙上,肚子划破了,肠子胃袋流了一地。
在解决掉侧门口几个暴徒之后,奥列格进入大楼内,向上排查。这时候另一队已经到了屋顶,向下准备和他们汇合。
楼道里空荡安静,一时间只有厚重的靴子发出整齐而沉稳的脚步声。奥列格的神经被压抑的脚步声震得突突地跳动,左眼皮稍微也跟着那么跳了一下。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有越来越重的不满凝聚在里面。
两队人顺利在二楼汇合。
“怎么样?”奥列格问。
楼顶那一队队长摇摇头,“我们发现了几个暴徒,都是冥顽不化的异端分子,当场解决了。就是……死伤的人数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报告!有房间发现大量罹难者!”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跑过来,满脸不可思议。
奥列格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转身急速往那个房间走去。
门口的两个把守人员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奥列格粗暴地推开他们,猛抽一口气往前去看,也不禁被吓得抽气——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内堆了几十具罹难者的尸体。毫不夸张地说,像是被专门摞成了个小山包一样堆在中间,乍一看像是个小型尸堆,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闷热的天气导致不少苍蝇围绕在上面,那画面实在恶心。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刚才那个队长紧跟在后。
奥列格好歹也当兵有些年了,这样的场景却也不多见。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求主怜悯,回头对那个队长说,“去叫救护车和警方人员过来,你们……再在周围找找有没有遗漏下来的伤者或者死者”
“是!”队长似乎很不愿再面对这个房间多一秒,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