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季撇撇嘴,他没打算管,“随便你。”
赫瓦贾把他带出了书房,“你现在只要准备好做手术,其他的不要想。”他洗了个澡然后穿衣服准备出门,阿卡季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出神。赫瓦贾上去打他的屁股,拍的啪啪响,阿卡季差点跳起来和他拼命。赫瓦贾笑起来,把他按好,“今晚我不回来了,你自己睡吧。”
阿卡季用凶狠的目光看他。赫瓦贾知道他不喜欢被打屁股,但这顿教训是一定要给的,他用手包住阿卡季胯下的器官,“别让我再听到你勾引其他男人的事情,或者你和另外一些人的亲密举动。亲爱的,欠操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们去游戏室好好玩儿,我保证让你满意。”
阿卡季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滚!”
尤拉从噩梦中醒来,战车仍然在平缓地行驶。奥列格坐在他旁边,头搭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尤拉没敢动,他用下巴轻轻磨蹭奥列格的脑袋,把自己脑袋磕在上面,望着透视镜出神。
山壁上积雪很深,嶙峋的枯桠栉比鳞次,这些干枝僵硬黑黢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站着,也可能是山神将牺牲的亡灵遗体立在了这里。山道趋窄,车队的行动变得更加缓慢,一次只能容一辆车过去,地面上倾轧的痕迹错综复杂,一道道分不清新旧。尤拉无聊地数着那地上的纹路玩儿,回想着刚才的梦。
他虽然不是纯粹的唯物论者,倒也对唯心主义了解不多。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本来出生在一个主义至上的国家和年代,然而事实是每个人对于主义其实不求甚解。甚至是本来应该了解这些事情的人最终都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了解。但撇开主义不谈,只谈实际生活,却又好像无所寄托。
至于梦境,说是噩梦,其实只是一场孤独的真正的葬礼,甚至他可以从同葬的仪式里感觉到幸福和安全。尤拉浪漫地想,冬天已经如此荒疏,同葬好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仪式那么美,应该可以死而无憾了。
奥列格低声咳了一句,眼睫挣动,“什么时候了?”
尤拉握着他的手,低声说,“走了三个小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
“嗯。”尤拉摸摸他眼下的乌青,“开了一晚上的车,再睡一会儿吧。”
奥列格亲亲他的眉脚,“可以了,在你身边睡得好一些。”他看了看观察镜,“我看看走到哪里了。”说完他重新回到主控制位,重新投入工作。尤拉抬头看到他的背影,心酸却也欣慰。他稍微振作精神,回到自己的位置。
太阳的地面角度渐渐变小,雨也稍停了。车行速度加快一阵,猛然停了下来。奥列格换了耳机频道,说,“前面敏感路段,工程兵准备排雷吧。直升机先上。”他从主控制下来,带了头盔和防护镜,从后舱门爬出,尤拉在下面拍拍他的腿,“小心点。”奥列格点头,“呆在里面别出来,很快就回来了。”
他刚出去外头就开始炸了,尤拉有一段时间没听轰炸声了,这样密集的轰炸重新回到耳朵里使他有点发愣。他眨眨眼问副驾驶,“为什么要炸?”
副驾驶笑,“不是在轰炸,只是扫射而已,扫到雷了。在这个地方炸,等会让引起山体崩塌我们都要没命的。”
尤拉吐吐舌头,“哦,排雷啊?不危险吧?”
副驾驶说,“说不好,平地上也就算了怕他们那些丧心病狂的圣战分子在山壁上埋雷,那就不好了。”
“那也不会接触到就不会炸吧?”
副驾驶只能耐心地给这只菜鸟解释,“地雷不是一个个单体的,可能是地面一个引雷,串联或者并联一串,你碰到一个,炸一片。山壁上埋雷属于串联部位的一部分,爆破力大可能会引起雪崩或者山体崩塌,有时候游击队会干这样的蠢事。现在不好说,因为山上有电台和通讯设备,他们怕会破坏掉通讯线路,到时候他们也很难办。”
尤拉点点头,腼腆道,“谢谢。”
副驾驶吹了声口哨,眨眨眼,开朗道,“放心吧,奥列格经验老道,在这方面他也算是行家了。”
果然外面扫了二十分钟奥列格回来了,喘着粗气,“行了,工程兵牵着狗往前走吧,应该没有大问题了。等会儿车再过,直升机去下一个点。”他们这样顺利过了第一个雷区。
接下来的路按部就班还算顺利,晚上八点多车队终于走到了隧道口。萨朗隧道全长1.6公里,60年代其实就已经动工了,但是由于技术难度较大,最终建成通车是在苏军的主持下完成的。它横穿兴都库什山脉,是首都喀布尔前往阿富汗北部的必经之路,目前内部已经具有完善的通风、排水和防爆系统,苏联人在对隧道的抗震维护工作上十分谨慎,就是怕哪天游击队狗急跳墙要把隧道炸了。
尤拉在奥列格的允许下爬出舱门拍了两张照片。隧道口是一个狭窄的等边梯形,上头的基建土方还十分粗糙,顶头的开口很宽,依靠两边承压,高度不超过三米,刚刚好足够一辆载重卡车经过。坦克的炮口抬高了一点都过不去。奥列格解释修这条隧道花了不少钱,空运了一打苏联的建筑工程师过来这里勘探,最后钱不够了,来不及完善它的外观,只能像个原始山洞一样放着,连块名字的石刻雕塑都没有立。
穿越狭长的隧道,出口处变得十分宽敞明朗,奥列格明显松了一口气,望着前方的路心里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尤拉见他神色明显变得轻快了,也高兴起来了。他们在出口换了驾驶,奥列格下来吃了点东西。
“前面还有多少公里?”
“不多了,大概两百公里左右就下山了。”
“那明天中午之前估计就能到。”
“嗯,下了山就快了。”奥列格把嘴边的面包渣子擦了,同一张手帕就去抹尤拉的嘴角,尤拉也不嫌弃,凑过来做了个可爱的表情。奥列格刮刮他的鼻子,“干什么?这么爱撒娇了现在。”
尤拉撇撇嘴,心想不撒娇你又嫌别扭,跟你撒娇你还不乐意了。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小雪这时候开始化了,道路上的水腻腻的,车子打滑不好走,尽量减缓速度之后,奥列格在考虑是不是要让人下去清理一下山路。但是这深更半夜外面没有照明山风又大,基于安全问题奥列格不敢让人下去,这样踟蹰之间,前面一辆维护车滑了下去。
“我刹不住车——”司机惊恐地大喊,“我真的刹不住车,救——”
后面一个字没有说出来,他方向盘打拐车子撞在山壁上熄火了。奥列格气得爬出舱口去看,“怎么回事?”
后面的车不敢动了,两名工程兵下来去查看,电筒照得地面发白,其他的地方都黑了下去,奥列格没来由心里一阵紧张。然后像是呼应这股紧张似的,一个工程兵站起来,拿起对讲机那一瞬间,一声枪鸣破风而出,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工程兵的脖子。奥列格只敢看他的侧颈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迹,他似乎下意识抬手想捂一下脖子,眼神向下,但没来得及,啪一声倒了下去。
奥列格抬起手对着血迹射出的反方向就是一枪。
另一个工程兵吓得趴在地上,抹了满手的黏腻液体,他大喊:“别开枪!撒了油!路上都是油!”
但是自己人不开枪,敌人却肯定是要开枪的。暴雨般的子弹落在了地面上,哗一下整条山路烧了起来,那个工程兵没来得及爬开一步大火立刻从他身上烧了过去。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滚在一片火海里。很快他就烧成了一具焦尸。
尤拉吓得把指甲戳进了肉里,疼得龇牙咧嘴,饶是这样他没把眼镜从观察镜里移开半寸。前方顺风烧出一条长长的火道,窜起足有一米高的火焰烧得通天黑地,山道瞬间被点亮了,蓬勃通红的火苗血口大开,映出道旁密密麻麻黑瘦的枝桠,那招摇的鬼影在火焰上搔首弄姿,要说是地狱景象毫不夸张。
直升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往山壁上扫射起来,奥列格缩回了战车里,脸色青黑,破口大骂:“操他妈的婊子养的孬货!“他拉开对讲机,咆哮,“灭火弹呢!有多少放多少,先把火灭了!”
灭火弹的烟雾很大,砸下来就像砌了一道粉墙,风又大,灭火的效果并不是特别的理想。这时候副连长在对讲机里请示,“奥列格,轰炸的话可能会雪崩,怎么办?让步兵上山吗?”
但这会儿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让步兵上山。奥列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游击队的枪虽然是老式步枪,但是射程远,苏军的AK火力倒是大,射程只有400米,在这样的地形下,短距离的射程非常吃亏。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在确切的什么地方。奥列格下命令,由直升机掩护,坦克开道,尽快过去。
步兵在直升机的扫射掩护下上山了。风把干粉烟雾吹开,烧得焦黑的土地仍然留着火星,副连长接线进来说,“灭火弹不太够,奥列格,这边是顺风向,大晚上的山风这么大,火势扑不下去的。”
奥列格沉默。他心里其实是在害怕,他下了主控制座从后舱爬出去看,身后不远处黑漆漆的隧道还能望见出口。他稳定了一下神智,在心里快速列出几种方案。这个时候前方道路走不了,只能往后退,但他估计后退并不能解决问题,后面一定还有敌人,一旦躲进隧道就如瓮中之鳖只能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