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阴测测地道:“小丫头,你年纪轻轻,有这等武功也算绝顶,还是莫去送死。”
黑衣人不答话,反手飞刀掷出,那飞刀后面连了个细细的银丝,二者皆不知是什么材质,只是一个锋利无比竟能把胳膊粗的精钢链割断,另一者颇具韧性,收缩有度。老人束缚的铁链一断,哐的一声跌到地上,却没有爬起来,只是支撑着靠墙而坐。他手脚都畸形萎缩着,早已被断了筋脉,轻轻颤动,只是那张血污的脸却依旧张狂而笑,显得分外狰狞。有些人,就是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不会让你觉得他可怜。纵是再狼狈,再不堪,你也只会觉得他可恨可恶,或者可畏可怖,唯独不会觉得他可怜。他也宁愿你觉得他可恨可恶,或者可畏可怖,也不愿你觉得他可怜。
他便是这样的人,不过他自己想的太多,那个竹竿似的黑衣人再未看他一眼,就掩入了深深不见尽头的甬道中。老人瞅着她的身法一愣,他似空似怔,突然又桀桀的笑了起来,那笑声颇大,又由高变低,最后沉沉的消散在空气中。义父,未曾想到,你竟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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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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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绣春刀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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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钢板无声无息的落下,盖住了最后一丝光亮。黑衣人没有摸出火折子,反而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年半之前,牟斌曾带她来过这里,只是当时是蒙着眼睛,她虽勉力记住了来回的步子,但如今门口的机关已经改了,这甬道里的机关也未必没有变化,她不敢大意,又摸出那柄飞刀来,注入内力掷出去。那飞刀锋利的鬼异,刺入钢壁竟然还是无声无息的,但她手上却有感觉,约莫了一下距离,大概有五六丈,和记忆中中第一个拐角的位置差不多。
她手上微微用力,人就似一片羽毛般荡了过去,只不过那速度要比羽毛快的多。她越过这段距离,轻轻趴附在对面的墙壁上,感受着手掌接触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小孔,心中升起一丝寒意。这墙壁上均是箭孔,而依着锦衣卫的作风更不可能不淬毒,若是当真触碰了机关,她没有把握躲过这劫。而这尚且是第一关便已如此,那接下来呢?
但不能停手,她只顿瞬间,便又拔出了那柄飞刀,依着旧例掷出,往复两次,倒是飞越出了大半截。如果没记错,再往前直走就是尽头。飞刀的劲道更加有力,稳稳的刺入钢板之中,然而上面的天蚕丝却轻轻颤动起来,她低头,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指在轻颤,那抖动十分细微,带着丝丝的酥麻感,她眼中闪烁了一下,正要上前,丝线的那头蓦然传来一股大力,只见钢板慢慢拉升起来,露出里面昏暗的光亮,黑衣人心中一沉却不及多想,反手用力冲了过去,拔出飞刀,稳稳的落在地上。
那门后的空间并不小,一个大屏风将这密牢分成两半,正对着门口的是书房似的部分,做工考究的红木桌子后面坐了一个很是熟悉的人。
可惜,并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慢些。”牟斌依旧是一身麒麟服,低头擦着手中狭长的刀,锦衣卫的标准佩刀便是绣春刀,但真正叫这个名字的却只有一个,正是他手中这把,只属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的绣春刀。他声音虽沉,语气中却带了赞赏,“师姐个性冲动,唯独你这个徒弟却沉稳的很。”他一边说一边擦完了刀,用那光亮的刀身去照自己已生了些许皱纹的脸,又叹道:“可惜还是太年轻。”
那黑衣人依旧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柄刀,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但她的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牟斌也不在意,长身而起,对着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来:“醉清风十分霸道,你师傅当初顶了半个时辰,不知你会有多久。”
他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已脱手掷出飞刀,暗色的刀刃从空中划过的是一条直线,分外有力。牟斌不曾大意,绣春刀在手中一翻,轻巧的格挡住直冲眉心的刀刃,那飞刀出袖以来第一次没有破阻而出,与之撞击,发出闷闷的一声响,黑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扯动丝线,改划一道长长的弧线,似一片黑云扫过,大屏风应声而裂,上头一半哐的砸到地上。她这动作十分连贯、似是早有预谋,还未及牟斌反应,又重重的往身后一蹬,留下个深深的脚印,身子借力就朝着床上冲去。
那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显然是躺了个身形消瘦的人,牟斌见她过去也不着急,倒是露出些许笑容来,然而这笑容又瞬间定格,黑衣人竟没有冲上去掀那被子,反而飞出几根针去,自己却半空折身又反窜回来,那锦被下只发出低低的一声闷哼便没了声息。
他是要杀她!牟斌心中一震,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了三分,他眼神变得古怪起来,绣春刀在身前劈出,他这一刀不同于其他刀法的大开大阂,劈下的速度似慢实快,力道似轻实重,明明宛若连一丝风都带不起,黑衣人却蓦地止住身形,她的动作似乎也变慢了下来,一双眼睛露出郑重来,竟是空手去捉那刀刃。
书说繁琐,实则瞬间,五根葱白的手指牢牢的扣住锋利的刀刃。
可却无法抵挡。
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就在此时瞬间爆发,直冲着她压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之前已被切去指肚的手指立时爆出一片血迹,这刀刃再难捏住,势如破竹的向前劈去,直刺入微微隆起的胸膛。
“咦。”牟斌突然惊咦了一声,那声音虽轻却依然传入她耳朵里,一抹轻笑在面巾下绽开,刺入胸膛的刀几乎瞬间收了力道。高手相争往往在瞬息之间,牟斌这一犹豫正给了她机会,她一个闪身窜入甬道,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我能坚持多久大人未必知晓,还是关心下令师姐是否已见了阎王吧!”
牟斌眼中又是闪烁了一下,竟真的收刀没有去追,反是怔怔的立在那里。密室墙壁微微一动,又走出个中年儒生来,他掀开那床锦被,露出一个身材单薄手握短刀的男子,那男子嘴唇发青,已然没有了鼻息。“这毒霸道,已经死了。”他道,随即又疑惑,“难道不是东方黎?”
牟斌摇摇头,再转过身子来竟似苍老了几分,疲惫地道:“她不是,适才我以刀伤了她,那入刀之处...分明是个女子。她要杀师姐,我只怕是...”他声音顿了顿,低哑着嗓子道:“此人武功极高,远胜东方黎,若不是中了醉清风只怕我也不及她。师姐早年没有太多强横的仇敌,况且知道东方云飞在这里的只有寥寥数人。”他的话到此而止,与儒生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均是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却无法说出。“外面的布置大抵拦不住她。”牟斌继续道,随即他心里又生出一种侥幸,眼睛也亮了起来,声音又低上几分:“先生你说那位会不会以为师姐她已经死了...”
张傲打了个激灵,连忙道:“万万不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若是你现在如此,何不当初抗旨不去抓她?”
牟斌苦笑了一下,重重的跌坐回椅子里,叹道:“我正是一直后悔当初奉旨捉了她。”还是以那种下作手段,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故事如要说起须得追溯到二十五年前,光是回想也怕是要半个时辰,此时他自然没有那个功夫,只是心里却掩不掉那份慌乱。张傲见他不语,提醒道:“无论如何,镇抚司出了这事,总要有所动作。”牟斌点头,“样子是要做的。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严查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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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半开的窗子外涌来一阵清风,撩动着屋内人的发丝。
两坛今醉,四溢酒香。雪千寻端起身前的旧碗,略旧的碗沿在她手中轻轻转动,那沿上有一个不大的缺口,是一日她喝醉时不小心碰掉的,她的视线就怔怔的定在那缺口上,有些朦胧模糊。
一年,正好一年。她抿着嘴,突然发现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已然不再那么清晰,这感觉并不怎么好。就如同你一时忘记了刚刚想要去做的事情,拼命去想偏想不起来,若要去忘,偏偏又知它重要。
知她重要,至关重要。
酒入愁肠,化作一汪清流,潺潺而动,弥散全身,好叫人又醉又忪,又喜又痛,她微微扬起头,制止了那细流肆意扩散,直欲涌入眼中的冲动。
突然,那朦胧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雪千寻猛的扭头,就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那黑影细瘦却戾气,虽然无声无息,可小无相功与天道相合,自然不会忽略周身危险的气息,只是那气息虽凌厉,却断断续续,显是情况并不大好。她冷笑一声,翻掌迎上,恰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那双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上却没有收力。
太熟悉,太熟悉。记忆似被藏在箱底,你去寻它不知它在何处,然而一但翻出,便再也压制不住。雪千寻伸出一半的手掌兀地收回,倒要比击出去时还要快上几分。此时两人距离已太近,纵要躲避也来不及,除非两人同时收手,否则妄自收力只会被对方所伤。但她毫不犹豫,也不避讳那迎面而来的手掌指缝中的暗芒,她只是盯着那双眼,看其中的熟悉,看其中的久违,看其中的复杂,看其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