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河蟹就直说,清蒸还是酒酿的?”刘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黄钦,还是屈服于小队员们整齐的眼神之下。
“清蒸!”
“哦,从你们的奖金里面扣,这个不在赞助费用里面。”刘军老神在在的补充上最后一句话,马上迎来了孩子们的惨叫。
“教练,不是吧!你太坏了!!酒店的河蟹可是按只算价钱的啊!!!”
☆、33每年都吐
刘军面不改色的把小队员们从头到尾挨个敲了个遍,然后意犹未尽的教训到:“天天都是鸡鸭鱼肉的,你们还嫌弃伙食不好想要吃河蟹。这时候都在看比赛,宾馆的菜价那是一日千里,我这点可怜的工资啊~哎,赶上了年关,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嫩就看着办吧,一人我就给出一只螃蟹,不够的自己算算奖金,看着吃。”
刘军说到最后还是对一群半大孩子让步了,小选手们整齐的发出一声欢呼,随即装模作样的在餐桌前做好等着后厨将清蒸河蟹端上来。
没多一会清蒸河蟹特有的喷香随着后厨中进进出出的服务员们的脚步弥漫在空气中,引得等待中的小选手们更是心急火燎的口水直流,好不容易等到一盘通红的河蟹摆放在桌面上,一群男孩们立刻扑了上去——虽然河蟹的大小几乎一致,而且从外表也看不出来那一只更肥美。
长空并没有急着往上冲,和秦池等人比起来他对食欲的克制要强得多,但外冷内热的秦池在这个时候可没忘记自己的好哥们,操起手就顶着河蟹刚出锅的热度给长空抢过一只放在他盘子里面。
“趁热吃,省得凉了该有腥味儿了。”秦池劝告长空的时候,也没忘记加速自己手上的动作,河蟹腿和硬盖飞快的离开了身体,丰满的蟹黄挤在河蟹身子正中央,黄澄澄的油顺着秦池的手指流了下来。
“……嗯,我不太着急……”长空有些迟疑的说,看着桌面上的清蒸河蟹,忍不住转过身询问着服务员:“工具没有吗?”
服务员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为难的在长空一桌转了一圈视线,才低下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以为客人们不需要呢,这个速度……你懂的……”
长空随着服务员隐晦的描述在自己桌上观察了一圈,无可奈何的承认就连几个教练的吃相也比较奔放,他只能回过头理解的说:“我想要一份工具,麻烦给我拿过来吧。”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很快为长空取来工具。
长空终于松了一口气,空嘴靠着牙齿破开河蟹爪子和大鳌什么的太虐了,长空可不觉得自己的牙齿这么坚强,何况还会破坏内部的肉质。
长空不紧不慢的剪开蟹腿,把其中的肉质完整的挤出来,剩下的几条腿也如法炮制,雪白的写肉摆在同色的碟子里,长空淋上了带着蒜香的酱汁送入口中,鲜香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里,长空享受的眯起眼睛嘴角上扬,手上的动作霎时加快了不少。
吃掉了没几块肉的蟹腿,长空双眼发亮的掏出蟹黄,弹性十足的口感绵密的渗入蟹油的香味儿,没有红肉油中的黏腻,反而带着海鲜特有的鲜香味道,长空伸出舌头在沾上不少蟹黄的手指上舔了舔,把最后一丁点香味也送进口中,随后对着肥肥的河蟹身体下手。
刘军这次请客吃河蟹虽然每个人的数量不大,但胜在质量过瘾,不过也因为质量太过硬了,反而造成了反效果——河蟹再肥美也就巴掌大,成长期的少年们食量都是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一只河蟹刚刚够他们拼出点味道来,根本解不了肚子里的馋虫。
“哎……”幽怨的叹息声被队伍中的小选手们整齐的发出来,凝聚成身后惨淡的黑雾。
秦池看向四处查看却就是不看自己的老爸,眼神更加怨念了,在十多分钟的眼神攻击都无果后,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往回走,吃“早餐”的心思也没有了;黄钦、肖宇和冯逢因为家长都在附近,被秦池的眼神提示之后,马上离开了桌子准备对自己亲爹妈发起攻击,祈求怜悯;只有长空坐在原地,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本来同样欲求不满的贪吃心态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别的家庭越是甜蜜幸福,越能够凸显出长空的形单影只,……云鹰……长空根本不清楚云鹰现在在哪里,他甚至不敢猜测云鹰身处什么环境,遭遇了些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还有会不会注意到他突然被寂寞侵袭,升起了过于矫情的撒娇心态。
长空垂下头计算了一会自己的奖金,想到自己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转过头大喊了一声:“给我再来六只清蒸河蟹!”
食物真的可以抚慰人心,当长空把自己扔进口腹之欲中的时候,他把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亲情抛之脑后,狠狠的咬着蟹肉。
揉着发胀的肚子,长空脚步虚浮的走回自己房间,他可没忘记再给秦池带了几只河蟹,兄弟不是空口说说就算数的,这个时候长空可不会带着一身清蒸河蟹的味道和鼓胀的肚子回去刺激秦池,这样做人太不地道了。
出人意料的秦池竟然不在两人共用的房间里面,长空顺手将食盒放在秦池床头,自己翻身躺在床面上歇了下来,他伸手揉着自己的肚子,没多一会就在餐后的困倦中陷入睡眠。
长空睡得并不安稳,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视线中都是一层层的灰白色迷雾,他茫然的在白雾中一直向前走、向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扇门出现在长空眼中。
这明明是长空的梦境,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只能看着自己伸出手掌慢吞吞的拧开突然出现的房门,眼前的一切都亮了起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有些嘈杂的钻进长空耳中。
“儿子,多吃点,爸爸妈妈还怕在你身上花钱吗?不把你养的好好的,我们赚钱是为了啥?”女人带着一恋爱的笑容,手掌不停的忙碌着,完全不顾自己手指上咯出的伤口,一直剥着螃蟹的硬壳把其中的蟹肉一点一点的掏干净,放在对面的男孩盘子里。
男孩脸上的眼神很是不耐烦,他推开自己眼前的盘子,形状优美的眉毛拧出一道褶皱:“我说了,我不爱吃蟹腿肉,我就要吃蟹黄!”
“好,等等,妈妈给你剥,别着急。”女人说话的语调没有一丁点的改变,显然就算是儿子跟自己闹别扭她也不放在心上。
可长空眼前的视线一转,突然与女人对了个正着,女人的表情就透出了一股意味不明的敌意:“你回来了也不会叫人的么?看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吃饭!天天像是催命一样,看到什么都想吃,真是生来讨债的。”
长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默的走进隔壁阴暗的小房间,放下书包、换好衣服,站在穿衣镜前面色惨淡的深呼吸了好久才推开门走出房间,他木然的坐在女人的另一侧,孤孤单单的仿若不存在一样吃着桌面上已经变冷的菜,那些菜显然早就被人吃过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对着闪亮亮的钢制盆中通红的螃蟹伸手碰一下。
长空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处在什么时间了,这是他和碧海刚刚中考结束的那一年的中秋节,碧海本来落榜了,但是成绩一出来碧海就“生病住院”了,而且一住院一年,一年后本该在高一念书的长空又被逼着考了一次高中。
长空仍旧茫茫然的游荡在梦中,自己再清醒也没办法挣脱梦境,他看着自己回到色调阴暗的小房间里面,打开台灯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做作业、写练习题,房间在一片黑暗之中异常的压抑,只有摆放在书桌上的一盏孤灯透出些许的光亮。
冰冷孤寂的感觉蛮横的在长空心中肆虐,他苦笑着坐在单人床边,看着年少时候的自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抱紧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
“早就过去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这么清晰呢?”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清晰,长空甚至对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都记忆模糊了,却还记得自己回到家中看到的刺眼一幕,还记得入口发冷的饭菜,还记得碧海咽下蟹黄时候嘴角的油渍和他得意洋洋炫耀的眼神……一切一切长空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不记得的是他自己。
长空把自己的感觉扔在了角落之中,知道没人在乎他,他也就装作自己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强迫自己快乐起来,只有无知才能够无所谓,也才能够无所畏惧。
长空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哆嗦起来,他看似坚强的长大了,可是年幼时候留在心上的伤口却从来血粼粼的未曾愈合,而他又是一个男孩,长大了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更加没有哭喊着要求疼爱、要求公平的资格,长空就这么假装毫不在乎的将真正的自己遗弃在了过去之中。
长空闭着眼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但他脸上却弥漫着泪水,至少在这个空荡荡的梦境之中,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软弱。
长空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流泪的时候,梦境中的一切开始破碎消失,他此时此刻是真的躺在宾馆房间的单人床上蒙着脸无声哭泣,更没有注意到一个提着食盒的男人走进房间。
云鹰走到床边,看着长空像是被遗弃在路边、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幼猫一样无声的流着眼泪,他完全不能够理解的扬了扬眉毛,却下意识的知道这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