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恒正猜测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到底什么来头,却听对方突兀地问了一句,“你要结婚了?”
其实这并不是一句问话,倒更像是在冷冷地叙述。
话语里有种微妙的不善。
对方这种不善的质问语气让迟恒在第一时间产生警惕,他转念一想,这该不会是诈骗电话?胡口诌个艳遇然后就非得要你拿出费用作为补偿,否则就威胁你要将此事泄露出去。而且他的确时不时接到诸如找小姐、捐精子这样的骚扰电话。
现在的诈骗短信和电话真是越来越有手段,连艳遇都能搬出来扯。这种电话打给年轻的风流男性,兴许还能糊弄一二,但这次的讹诈对象当真找错了,迟恒不是这种人。
迟恒又把刚刚的问题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可对方却并没有答话。
这下子,迟恒就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推测。他不想再跟这样一个骗子浪费时间,冷淡地说了句,“这可是要坐牢的,好自为之。”语毕,他就果断地挂掉通话,并且把这个号码直接拉黑。
但迟恒不知道的是,当他质问对方究竟是哪天晚上时,手机另一端的人就开始翻日历。翻到前两个月,当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日期并且正欲回答时,通话里只剩一阵忙音。
他勾了勾唇角,没关系,还会再见面的,琛琛。
—
迟恒关上阳台的门,从书房里走出来,随手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三点。糟糕,睡意全无,心头还有一些……莫名的,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尤其是在医院检出……迟恒有些措手不及。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还真别说,那通诈骗电话还真是起到了恐吓的效果,又是“宝贝”又是“琛琛”,还有被刻意模糊和暧昧的“那天晚上”、“喝醉”,倘若真有其事那就把话挑明啊,何必这么模棱两可。怕是心中有鬼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个小名又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这隐私问题还真是堪忧。
算了,到此为止,何必为一个电话斤斤计较。
现在已经很晚了,该睡了。
迟恒轻轻打开门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他也无意识地锁上了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把门轻轻关上,回到卧室。
床很大,一人睡一头,中间隔开好大一片。
迟恒半躺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偏着头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稀薄月光。二十分钟后,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其实他是一个心宽的人,也必须炼得心宽,太过斤斤计较的话,光是家族里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就能把人给憋坏。要是心理太过脆弱,一般人在医院里听到医生那番话,不得直接晕过去。所以,那些奇怪且有疑点的事并没法真正烦恼到他,他现在比较忧愁的是,孩子到底怎么办。
这个总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旦走出去可就没法回头。
迟恒又翻了个身,朝着那一扇窗户,他弓着背部,将双腿蜷起来,整个人窝在床边的一小侧。
就在他兀自琢磨这件事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卧室里慢慢响起了一个低缓的声音。
“你今晚去医院?”
好半天,迟恒才反应过来,陆铭衍这是在跟他说话呢。
“啊……嗯。”他模糊地应了一句,犹疑着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床的另一侧。
陆铭衍又问:“查出什么?”
迟恒哽了哽,低声说:“没什么,就是……就是肠胃炎,急性的,打个点滴吃些药就没事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但这沉默对于迟恒来说,有点揪着,可他觉着自己的话语里并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不应该被对方听出来什么才对。
迟恒不希望这对话再继续下去。
于是他轻声说,“快睡吧。”
第4章
第二天上午,迟恒毫无悬念睡过头。上班肯定是迟到,这要是在以前,他会风急火燎地即刻赶过去,但现在他不太想起身。
深蓝色窗帘被紧紧拉上,中间露出一点缝隙,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进来。
迟恒昏沉沉地闭上眼,一会儿后又缓缓睁开。他坐起身,又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下床,穿好衣服。
最近这慵倦的状态真得好好调整一番才行,再这么下去他以前严正的生活规律都要被彻底打乱。
迟恒来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给人事处的同事打电话说自个想请一上午的假,下午再去上班。
结果同事说,“小迟啊,你不是已经请了今天的假吗?”
迟恒抓了抓睡乱的头发,“我才刚起,手机才开机。”
“哦,那就是别人帮你请的,我这边已经有了记录。”
迟恒略微怔愣半秒,旋即客气道,“好,那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明天能来上班吗?”
“当然可以。”迟恒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今天下午就可以,我还是下午就去吧。”
“甭勉强,最近单子少你们咨询组又不忙,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同事嘿嘿地笑了两声,“咱们要对准新郎特别照顾的!到时候别忘了红包哦!”
迟恒笑着回道,“好好好,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挂了啊。”
放下手机,迟恒往沙发上一靠,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婚前综合症磨得精神恍惚。为了尽早恢复之前的干练状态以及抛却七七八八的烦心事,迟恒决定今天下午就去上班。
他洗漱后先去厨房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一大杯喝见底了他才想起,貌似他这种情况的是不能喝咖啡的,要尽量减少接触尼古丁和咖啡因。迟恒只好把剩下的倒掉,又用白开水漱了口。
他准备出门时,又转过身环视一下客厅,这是他一向谨慎的习惯,怕忘记带重要东西。然后他看到客厅茶几上放了一封未被带走的档案袋。
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里面装的是酒店新一季度的主题策划书,这东西应该是陆铭衍的,但他竟然忘了带去。显然,这段时间不止是迟恒一个人处于一种“紊乱”的状态,陆铭衍同样也是。
迟恒给他打了个电话,问要不要把这份报告送到公司。陆铭衍说不必。
“哦,”迟恒正欲挂电话,迟疑半秒,又补充一句,“反正我也是要开车出去的,顺路送过去也没什么。”
“我有备份,已经重新打印。”
“哦,那好吧。”
迟恒挂掉电话,把几张文件纸重新塞回档案袋里,但他发现其中有几页是财务预算表,上面有会计师和财务总监的亲笔签字和签章,这么重要东西总不能复印吧?重新弄一份得走多少程序。于是他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锁好门走了。
白色的保时捷在繁华的街道上平稳行驶,拐弯路口遇到一个红灯,车子徐徐停在白线之前。这时,迟恒的手机正好响了,他以为是陆铭衍的电话,但一看来电显示,发现是自个老妈打来的。
他按下免提。
“琛琛,你现在在干吗呢?”
“我在开车。妈,说了好几次,别这么叫我。”
“我叫我自个儿子,怎么不行啊?”
迟恒轻叹一声,忍下心中的怪异感,“……没事,你想叫就叫吧。妈,说正事,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周雪丽清了清嗓子,“你们最近处得怎么样啊?”
“……还行。”迟恒斟酌着词汇,“挺好的。”
“什么叫还行啊?你给我说得具体点嘛,饮食方面有没有相冲,是你做饭还是他做饭啊?作息习惯是不是一致?我看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忙,有没有花时间筹备婚礼?”
周雪丽虽已步入中年,仍然保持一颗八卦少女心,这种“骚扰”电话至少每周一次。
迟恒简短地回答,“我在开车,不方便聊天。”
周雪丽不乐意了,“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婚前同居摩擦多,擦出什么火花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雪丽沉默一会儿,一蹦一跳的嗓音顿时沉下来,“你们有没有……那什么?就是同床。”
迟恒眉心“突”地一跳,“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雪丽说:“跟陆铭衍相处的时候不要放低姿态,适当冷一冷,我知道他人不错,但是他再好,你也不能表现出多么动心,否则你就处于弱势,你们还没同床吧?我值的是那个意思啊,你懂得……”
迟恒实在不明白,老妈为什么偏偏揪着这个问,让他有种错位感和尴尬,甚至有点难堪。
“妈,”迟恒赶在长篇大论的絮叨之前截住她的话头,“一边开车一边说话是有危险的,你不想你儿子发生交通事故吧。”
“好好好,妈不吵你了,等你回来我再叮嘱你。”
迟恒如释重负,“那我挂了。”
手心竟有点出汗,被周雪丽质问的时候,他的确心虚了。
已经同床了怎么办?而且更出乎意料的事也发生了。
迟恒蹙起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紧再紧。
抵达目的地。在礼仪小姐的问候声中,迟恒一边走到前台。
光是一个接待的前厅就大得令人咋舌,四周无柱,水晶吊灯,旋转楼梯,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清可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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