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尹琛说道。
“这也要多亏了白昕,”尹航羞涩地笑了,解释道,“就是刚才那个女生,她看了这篇报道之后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我才知道她一直把妈妈当做偶像。实话说,当时我也挺伤感的,可看她哭得伤心,我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尹琛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欣慰道:“有时间约弟妹出来吃个饭。”
“还是算了,她绝对会害羞的,”尹航挠挠头,腼腆地笑道,“其实我们也才刚交往,再给她点儿时间。”
尹琛和贺尧相视一笑,也不强求,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两人刚回到自己机队,就看到闵宇正坐在会客厅里冲他们点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自从贺尧的事情解决完,他们就再也没和贺司令有所接触,今天闵宇突然到访,让两个人都隐隐有些担心。
“闵参谋,有事?”贺尧先开口了。
闵宇点点头,“贺司令想约你们见一面。”
贺尧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的用词,问道:“我们?不是我?”
闵宇微笑道:“您没听错,请吧。”
于是两人再次被闵宇请上了那辆熟悉的奥迪A6。尹琛对此有些头疼,不禁发起了牢骚,“贺司令就算面子再大,也不能次次叫我们翘班儿啊。”意料之中,闵参谋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汽车一路向市中心驶去,开到了鼓楼大街。贺尧的表情因为这逐渐熟悉的街景变了又变。尹琛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赶忙打了个哈哈说:“咱这是要去贺尧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吗?我还真有点儿期待呢。”
贺尧明白,对方刻意只提小时候而不提贺司令是为了安慰他,表情也就平和了些。他柔声说道:“不过恐怕看不到什么我当年的玩意儿了。”
尹琛悄悄握住了男人的手。他心里也明白,偌大的北京城日新月异地变幻着,连大街尽头那栋历史悠久的钟鼓楼都前后翻新了好几遍,其他的恐怕更是物非人亦非。
车在一幢红色砖房前停下了,尹琛一愣,才发现这楼就在莫少廷家旁边,自己小的时候其实没少路过,倒是渊源已久。
进了门,贺尧被闵宇引进了书房,而尹琛却被拦在了外面。尹琛难免有些担心,但想到印象中的贺司令还是一个挺好沟通的人,便尽量安慰着自己,耐着性子在客厅和闵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着父子促膝长谈的结果。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忽然从书房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闵宇立刻起身冲了进去,尹琛一愣,也紧跟其后。
“司令?怎么了?”闵宇说着推开门,带着尹琛一起进了书房。只见书房中,父子二人正紧张地对峙着,贺尧身旁还倒着一把实木椅子,显然刚才那声巨响就是它发出的。
“没事,你出去。”贺鸿轩沉声说。
闵宇闻言迅速地出了房间,尹琛犹豫了一下也要走,却听里面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尹琛打从心里不想介入这对父子的纠葛,一边是父亲旧友,一边是自己的伴侣。他看了一眼如今的场面,只见贺尧气息不匀眉头紧皱,很明显刚刚发了一通脾气,相比之下还是贺司令的面色平静些。于是尹琛便问他:“您找我有事?”
贺鸿轩还没回答,贺尧先哼了一声:“你叫他劝我也没用。”
尹琛莫名其妙地看了贺尧一眼,紧接着听到贺鸿轩叹了口气,说道:“尹琛,你先看看这个。”说着给他推来一叠纸。
尹琛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份遗嘱。
“贺司令?您这是?”尹琛吃惊地看着对方。
贺尧嗤笑一声,讥讽道:“又是给尹琛他妈妈平反,又是遗嘱的,你这是做好准备等死了?”
“喂,”尹琛赶紧捅了捅贺尧,好歹是自己的亲爹这么说话也太难听了,“你冷静点儿,有话好好说。”
贺鸿轩闻言摇摇头,笑得一脸苦涩,“他说的倒也没错,我确实准备好等死了,”他在尹琛惊讶的目光中轻声道,“肝癌晚期,我最多只有一个月了。”
尹琛愣了一下,马上转过头看向贺尧,也捕捉到了对方的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诧。
贺鸿轩面沉如水,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他从桌上拿起钢笔,递给贺尧,“这么多年了,爸从来没尽过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没带过你,也没关心过你,是爸对不起你。亏欠了你这么多年,临走了,好歹也要你留点东西。”
贺尧看着对方递来的笔纹丝不动,只是一脸阴霾地咬着唇,半晌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贺鸿轩,你听清楚了。我从来就没把你当过我爸,也不奢求你对我尽什么责任。要不是你之前确实帮了我们,我今天根本不会来见你。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你总该明白了,却没想到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你确实亏欠了很多,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
贺鸿轩举着笔的手一抖,最终缓缓落下。
“对,你说的没错。我欠了她,欠了她一辈子。”他颓然瘫倒在靠椅上,闭上了眼。
“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贺尧挑起嘴角,讥讽地说道,“我要你好好活着,直到母亲原谅你的那天。”说完,他拉过尹琛的手,带着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贺尧虽然在贺鸿轩面前撂了狠话,但手里可没闲着。他立刻就约闵宇面谈,详细打听了自己父亲身体情况,这才知道贺司令从得知自己病情已经半年有余,一直都在抗拒治疗,看样子确实是铁了心地要等死了。
别看贺尧性子冷清,又和自己父亲一直势不两立的样子,但尹琛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冷血寡情的人,不然也不会托闵宇把他父亲强行送到301医院去住院了。
哪有什么前仇旧恨,能够超越生死呢?
进了医院以后,贺鸿轩并不配合治疗,而且碍于他的职级身份,医生还不敢说什么。毕竟他自己明白,他的整颗肝脏都坏死了,癌也早就扩散了,就算好药好大夫伺候着也只是减少点痛苦,对病情不会有任何缓解也不会延长寿命,所以难免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后来,贺尧知道了,索性请了假,亲自去医院监督他治疗。那张冷脸一摆,眼刀子一射,贺鸿轩也就老实多了。
另一边,尹琛为了这事,也专程去了一趟美国。如今贺司令虽然在医院医治着,但终归只有一个月不到的寿命了,让他亲自远渡重洋是不可能的了,想要一了夙愿,只能去把贺尧的母亲接来。
但贺尧自然是不愿意办这事的。他打从心里恨了贺鸿轩二十多年,就算他明白前尘往事总是需要了断,就算对方现在卧于病榻,他还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即使善念不断地告诉着他应该这样做。最终,还是尹琛帮他分了忧,贺尧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很喜欢尹琛,如果是他去劝,她应该是听的。
可没想到,如今贺尧母亲入了美国籍,再加上贺司令身份敏感,这一张签证竟然迟迟办不下来。尹琛在西雅图耽搁了半个多月,在多方助力之下,才带着贺尧母亲回了北京。
踏上了久别的故土,贺尧的母亲立刻泪流满面。
两人到了301医院的时候,贺鸿轩的状态比尹琛走的时候明显更差了,眼神迷蒙无神,两颊深深凹陷,如同饿殍,眼看已在弥离。
尹琛有点发怔,那次贺司令在飞机上找他的时候,还精神矍铄,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你来了吗?”贺鸿轩抬了抬眼皮,扬起手,在空中费力地摸索着。如今他的双眼失焦,只能看到虚影。
贺尧的母亲眼眶发红,用颤抖地双手握住了对方。
贺鸿轩的手握的紧了紧,歉然道:“我看不太清了……”
“没关系,我看得清你……”贺尧的母亲哽咽地说。
“是……你一直都比我看得清……”贺鸿轩这么说着,眼中似乎清亮了些,“雨姝……我对不起你。”
贺尧的母亲闻言闭了眼,眼角有泪水滑落。
尹琛不忍再看,转过身,静静地抱住了贺尧。
尹正涵送走了出任务的尹航,在客厅窗前就着难得晴朗日光读起报纸。他捏着老花镜的镜腿,逐一辨认着密密麻麻的铅字,忽然感到一阵风吹进了房间。
他皱起眉,回头看向窗外,只见一直乌鸦站立在他窗前的梨树枝上,抖抖翅膀,用长而尖的喙理了理羽毛。
尹正涵愣愣地看了它一会儿,突然放下报纸,站起身将窗户彻底推开。
那乌鸦受惊了一般,哇啦啦地大叫出声,一踏树枝,振翅飞走了。
尹正涵眺望着它,直到它越飞越远,再也看不见了。
夏日过去,金秋渐近。
北京的气温炎热依旧,随意走动两步就被热出一身汗,然而温暖的天气并不能减缓太阳南移的步伐,就如同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
贺鸿轩被葬在了八宝山人民公墓。
尹琛站在碑前鞠了几个躬,沉默地看着贺尧蹲在碑旁,用红笔描上了“前妻尧雨姝与子贺尧立”几个字,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雷厉风行的贺司令仿佛仍在眼前,一言一行间都带着长者的威严,可如今再看,身前身后名皆是虚无,最终全部化作一座方碑,独留下“慈父”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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