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航点点头,“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
白昕听了“噗嗤”一声笑了,露出那一对小酒窝,弯起的眼睛里忽闪忽闪的。这让尹航有些发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爽朗。
“实航不算数,敢不敢和我比模拟机?”她问。
尹航想到自己长久以来在模拟机上的表现,自信地笑笑,“比就比,你肯定输。”
白昕不服,“那可未必。”
莫少廷哑然地在一旁看着两个学霸斗嘴,技术词汇不停顿地从他们嘴里往外蹦,听得他一阵头痛,他是打心眼儿里想看小年轻儿们谈个恋爱吵个架来打发一下飞行时间的,但……他期待的明显不是这种类型的啊!
看着俩人忽视了自己先行下机去比拼模拟机的背影,莫少廷捂住头,孤独地整理起了今天的飞行报告,感觉以后的日子变得难熬了起来。
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尹琛与贺尧也一如既往地奔波在飞行一线上,繁忙且充实。
因为要带新人,贺尧现在已经很少能跟尹琛分在同一趟航线了。他们聚少离多,明明同属一个机队,却像在谈远距离恋爱。两人经常一个人看着蓝天,一个人看着星空,跨越着好几个时区,在电话两端分享着同一时刻彼此的心情。
这天,尹琛受命执飞北京-纽约航线,飞了六个小时后和二组交接。他出了驾驶舱,准备在头等舱随便找个空位休息一下,却忽然被人叫住。他看到不远处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他招了招手。
一般情况下,飞行员是不会直接和旅客有所接触的,但大概因为空乘也在交班中,此时头等舱内并没有人服务。而国际航线上的头等舱客人往往是公司金卡会员,不好怠慢。尹琛想了想,走了过去,微笑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那人对他报以友善的笑容,尹琛定睛一看,却不禁愣住了。
这男人的五官竟然分外眼熟。
尹琛曾经在照片上看过贺尧母亲的样子,她虽然已经六十了,但风韵犹存,气质优雅,年轻时必定也是国色天香。可贺尧长得和她却不太像,她的眉眼都是圆润的,有着一种谦和的美感,而贺尧的五官却是刀刻般的俊朗,自带着一股出尘的清冷。如果他再绷着脸,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真是能够让人冷冻成冰,所以年轻的飞行员们都有些怕他。
看着眼前的人,尹琛忽然就明白贺尧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遗传自谁了。等他的清冷再经过时间的积淀,估计也会和他父亲一样,透出隐隐的威严。
贺司令的头发已经斑白了,但气色却极好,若不是从他眼中看出了难以掩盖的沧桑,尹琛简直以为他不过中年。
在尹琛还在怀疑着对方的身份时,贺鸿轩已经结束了自己对于他的审视。这小子和正涵一点也不像,看起来机灵了许多。
“你好,我想你知道我是谁,”他含蓄地自报家门,顺手指了指旁边空闲的座位,“我可能会占用你一点时间,介意坐下聊吗?”
见自己的猜测正确,尹琛有些局促。他忙不迭地点头,老实坐下了,“贺司令您好,上次的事情真是麻烦您了,实在感谢。”
贺鸿轩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向他道谢,表情变得有些玩味,“真没想到,我帮了我自己儿子一个小忙,却是你来和我道谢。”
尹琛以为他怪罪自己越俎代庖,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其实贺尧也是这么想,只不过他这个人脸皮薄,所以就由我来替他转述了。”
“哈哈哈。”贺鸿轩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发自内心。他点点头,说道:“你比你老子好沟通许多,我对你印象不错。”
尹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句夸赞,只好默默微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贺鸿轩问。
尹琛猜不透这老狐狸的想法,只好照实摇头。如果是来棒打鸳鸯的,又为何要特地查了他的排班来飞机上堵他,难道在地上随便挥挥手叫出几个士兵来抓他还能逃得掉?以贺家的手段,恐怕想让他人间蒸发也不是什么难事。
贺鸿轩又问:“你老子知道以后是不是揍你了?”
尹琛一怔,对他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贺鸿轩见状了然一笑,说道:“正涵这家伙真是几十年没变,还是那么莽撞。”
尹琛看着他,一脸狐疑。莽撞?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词形容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每个人提到他父亲时都是一脸的钦佩,因为他在大家心中一直都是一个沉稳严谨的机长,有着教科书般的技术和最正确的决策能力。可现在,竟有一个人,用着无比怀念的语气和他说,他的父亲很莽撞?
尹琛微微皱起眉,谨慎地发问:“请问,您和我父亲认识吗?”
“当然,我们是老战友了。”贺鸿轩点点头,他向后靠了靠椅背,苦笑着说,“二十多年前,他也给了我一拳。”
等等?这句话什么意思?尹琛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当机了,有点转不过来。他结结巴巴地问:“您说……您说什么?”
贺鸿轩侧过头,正视着尹琛,一双漆黑的瞳深不见底,“那时候我和你们一样年轻,不过三十出头而已。正涵知道了以后也给了我一拳,二十多年了,他对待这种事儿的办法还是那么简单粗暴。”
“大概除了他,其他人都变了,包括我自己。”贺鸿轩勾起唇角,漆黑的瞳孔失了焦,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很多年前,民航局还不叫民航局,它只是隶属于空军名下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机构。
留学归来的贺鸿轩应征入了伍,成为了装备部研究所下面的一名技术人员。也是在这年,他结识了另一位海归学子尧禹。那时候,海归还是个稀罕物,出国的少,回国的更少,全单位除了几个在中苏蜜月期归国的老古董,就只有他们两个。
相同的经历让他们自然而然变得亲近,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除了友情,另一种微妙的情愫也在他们之间逐渐升温。
两个人的开始,是心照不宣的意外。
他们确实是过了一段幸福满足的日子的,但是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同性间的关系都是被人所不齿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萌芽的感情,在旁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贪婪地汲取着对方带来的温暖。
这段艰辛却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发展民航事业被提上了日程,国家迫切需求脱离苏美,打造属于自己的民用飞机。尧禹被组织选去攻坚一个发动机项目,秘密隔离,音讯全无。贺鸿轩虽然被迫与恋人分开,但仍旧打从心里为他高兴。可惜研发小组的进度并不尽人意,自成立之来一直没有传出过好消息。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却只得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失败。
组织有点急了,连续撤换了三个攻坚组组长。尧禹成为了第四个。
贺鸿轩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尹正涵和齐娟。两人是一对夫妇,都是空军飞行员。他们每日驾驶着战斗机,伴着发动机的轰鸣翱翔于天际,因此被军中的同事笑称为“比翼双飞”。因为表现良好,组织选拔他们成为国家第一批民航飞行员,来研究所接受培训,以后可能还要送去美国继续深造。因为贺鸿轩英语好,尹正涵和齐娟每天晚上都来找他开小灶补习,一来二去,三人便混熟了。尹正涵和齐娟比他大一岁,刚开始他们还管他叫小贺老师,后来便直接叫鸿轩,连姓也不加了。
那时候的人们,总是缺少自由,工作的时候有组织管,私下里也少不了家里的约束。眼看贺鸿轩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一直没谈对象,家里长辈们就有些绷不住了。堂堂将门之后这么大岁数还没个家室怎么行?于是托了组织上面给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逼着贺鸿轩相了亲。
那家的女儿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性格也是落落大方。贺鸿轩并不讨厌她,但奈何他心中早就有了放不下的人,只是不能言明。被逼着见了几次面,贺鸿轩也就生出点逆反心理,成天泡在研究所里不着家,企图躲避相亲。可贺家人毕竟不是吃素的,通天的手腕还怕驯服不了一个小辈?
时间飞逝,贺鸿轩与尧禹分别已逾三载,来自组织和家庭的压力逼得他喘不过气。在虚无的感情和稳固的婚姻面前,他挣扎踌躇,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饶是贺鸿轩这样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男人,也不得不学会了妥协。
他终究结了婚,第二年,又有了孩子。
研究所的那位,成了这辈子渴望而不可得的执念,就如那白月光,就如那心头血。
日子终归不会一直苦下去,总会有点好事不期而遇。
有一天,攻坚小组的实验突然就成功了,尧禹也终于被放了出来。两人久别重逢,感情炽热依旧,犹似干柴烈火,只是这情爱里又多了些背德的快感。
相聚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发动机的研发拿下来了,就意味着其他后续的项目也要大刀阔斧地开始了。那段日子贺鸿轩忙得脚不离地,一门心思投在工作中,因为他知道,这是尧禹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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