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一个富爸爸 (左进阳)

　　他睡不着。
　　一米五的床，他连身姿都舒展不开，何况，旁边还躺着一个男人。
　　好吧，这男人是他养父，他不该对他产生任何想法--这是不可能的。这男人跟他记忆里的差距不要太大！梁文杰满脑子都是在想文旭--当然，不是想入非非的想。
　　曾经十五岁的那个文杰，一直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对文旭没有好印象。跟着亲生父亲走后，生活一直在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从明白亲生父母认回他的目的后，他对所有认识、知道的人都是深深厌恶。经过二十年时间的冲刷，记忆中养父的形象完全模糊，只留下那些不好的感受。
　　于是，在梁文杰的记忆里，养父文旭是一位身形都不明朗的窝囊废。而今天他看到的呢？一个温柔体贴对他充满关爱的父亲。
　　文旭知不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原本以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不能改变他对文旭的坏印象。假如文旭不知道，那是有够蠢的；如果是知道，那是得有多窝囊。
　　然而，如今，他感受到了文旭对他的好，他无法再将"愚蠢"和"窝囊"这些词安加到文旭身上。
　　文旭不蠢，文旭不是窝囊，那么，如果文旭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梁文杰到了天亮才迷迷蒙蒙睡去。这时候，文旭都睡足自然醒了。
　　文旭做好了早饭，来叫梁文杰起床。
　　梁文杰迷糊间，以为回到遥远的颓废年岁，酒店服务人员在提供叫醒服务。他气恼地将手中能抓到的枕头向吵到他的声音源头砸去，恶声恶气道："滚！别烦我！"
　　蓦地，梁文杰意识到不对，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文旭惊愕的双眸。
　　梁文杰烦躁地扒拉一下额前的头发，稳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对文旭说："我马上起来。"
　　文旭笑了，"好，洗漱完到厨房来吃早饭。"然后离开房间。
　　梁文杰忍受着睡眠时间不足导致的头晕目眩，起床刷牙洗脸，再去厨房觅食。
　　早餐也非常丰盛，可惜梁文杰毫无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怎么不吃了？"文旭忧虑问道。
　　"不想吃。"梁文杰编不出好的借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再做。"
　　"不用，这些就挺好。"梁文杰只得继续喝粥。缓缓地舀，徐徐地送，慢慢地吞，他喝一口粥的时间，蔡崇小朋友已经吃完一个包子。
　　文旭又问梁文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梁文杰承认，"头有点儿晕。"说着，他放弃喝粥，准备跟文旭说他想睡回笼觉。
　　文旭脸色忽地大变，"头晕？持续多久了？"
　　梁文杰对文旭的反应感到奇怪，"就今天早上起来。"
　　文旭脸色和缓了些，"是不是不吃了？"见梁文杰点头，他又道，"那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
　　太大惊小怪了吧！只是头晕而已啊！而且，他就是因为没睡好觉罢了。
　　"不用吧，我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起来有点儿头晕。"
　　"哦。"文旭露出释然神色。梁文杰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他可以去补觉了，谁料到，文旭依然说道："还是去医院看看。"
　　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去医院啊！就只是头晕，头晕而已！

　　草莓蛋糕

　　去了医院，竟然还拍了片，害得梁文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一通折腾，医生说至少三天后再来拿结果。梁文杰登时就想晕过去，他好困的有木有！浪费一早上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梁文杰瞪文旭这个罪魁祸首。
　　文旭笑笑问梁文杰："到中午了，该吃午饭了，你想吃什么？"
　　梁文杰气闷，"不想吃，我只想睡。"
　　"回去你就先睡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吃。想吃什么？"
　　梁文杰不搭理他。
　　文旭自己想菜品，"鱼头汤怎样？"
　　"不吃鱼头。"
　　"那鲫鱼汤？记得你很爱吃鱼的呀。"
　　"嗯，鲫鱼汤可以。"他是爱吃鱼，但不吃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出的挑嘴的毛病，肯定是离开这位养父，跟着亲爸去吃香的喝辣的之后。
　　两人谈论着中午的菜色，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汽车上人很多，梁文杰瞧见文旭护着有一般成人身高的自己，如同小姑妈护犊子似的护着六岁小表弟。
　　汽车开了几站路，文旭身上发出"嘀嘀"响声。梁文杰看到文旭翻起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盒子看，上面显示出"速回电，春梅。"几个字。
　　梁文杰意识到这设备是啥了。BP机，传说中的远古通讯机器，竟然存活在这个年代？梁文杰的脸色又阴了阴，而当他分析出"春梅"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妈"蔡春梅"时，脸色黑成炭。
　　文旭看了BP机消息，面露为难，瞧见梁文杰的脸色，神情更添担忧，"哪里难受？"
　　梁文杰只摇头，不说话。
　　"马上就到家了。"文旭安慰他。
　　下了汽车，文旭让梁文杰先回家，他去菜场买菜。
　　尽管很困，若与养父分开，梁文杰却又莫名心生不舍，"一起去。"
　　文旭笑笑，"你不是很困吗？先回去睡觉。"
　　梁文杰坚持，"一起去菜场，再一起回家。"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去菜场，一路上，他为梁文杰介绍周边环境设施。
　　菜场又吵又脏又乱，梁文杰脸又黑黑。他实在是非常非常讨厌脏乱吵的地方。肮脏的地板让他想起监狱那个龌龊的地方。
　　"这边走，当心踩到水。"
　　文旭拉着梁文杰朝一旁让了让，避过一滩污黑积水。
　　梁文杰从恍惚中回过神，入目的是文旭身上洁白的衬衣。再抬头，看到的是和煦温暖而关切的笑脸。
　　他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梁文杰想着，不自觉地也对着文旭笑了笑。
　　卖鱼的地方，比别处更加脏乱吵。
　　鱼摊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底气十足，嗓门洪亮。"您要鲫鱼呀！这一缸，还有这一缸，都有。您自己看，还是我给您捉一条看看？您要自己看呀！好嘞，慢慢看！"他的脸上也是笑颜常开。招呼了文旭，他又笑脸迎向别的客人。
　　文旭看好了一条鲫鱼，自己动手捉了起来。
　　鱼尾摆动，上下拍打水面，溅起一串漂亮的水珠，文旭身上沾到不少，洁白的衬衣透明了好几块。
　　"让老板给你捞鱼。"梁文杰对文旭说道。
　　"什么？"文旭看向梁文杰，身子也朝他方向倾过来些。
　　梁文杰用上力，冲着文旭大吼："我说，让老板给你捞鱼！"
　　文旭笑道："我已经捞起来了。你看。"他还将手中拼命挣扎的鲫鱼拿给梁文杰瞧。
　　鲫鱼在文旭手中使劲摆动，就是挣脱不开文旭的手掌。
　　见梁文杰不再说话，文旭又去看鲫鱼，梁文杰也不知道他看了些啥，将那条鲫鱼放回鱼缸里，又重新捞起一条，这条看过后，捉着给老板，让他称量。
　　打了秤，付完钱，文旭提着买到的鲫鱼，带领梁文杰去下一个摊点。
　　梁文杰发现，文旭此时，不仅衬衣湿了些，裤子腿脚也沾上了些泥水。然而，他还是觉得养父看着十分干净。贬入人间的仙人，自是要在人间好好过日子。
　　文旭买鱼似是很娴熟，梁文杰自己可是一次都没有买过菜的。
　　梁文杰好奇问文旭，"你刚刚为什么不选第一条鲫鱼？"
　　文旭同梁文杰讲解起买鲫鱼的技巧。文旭现在手中没有鱼，不方便为梁文杰具体分析。"下次选鱼的时候，再给你对照讲。"而后，到了下一个菜摊，文旭边挑菜，边向梁文杰分析挑选要素。
　　这般讲讲挑挑，文旭买了十几样菜色。梁文杰预计今天的午饭也会很丰盛。
　　出了菜场，梁文杰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蛋糕店。梁文杰不由朝那边走去。文旭注意到，望了望，问梁文杰："想吃蛋糕？"
　　梁文杰点头。这个爱好，也是跟着他的亲爸回去禾江市以后养成的。
　　文旭笑着带梁文杰过去，梁文杰挑选了一小块草莓蛋糕。他其实很想每个口味的蛋糕都买来尝一尝，但文旭不是有钱的亲爸，没那个经济能力让他浪费。
　　尽管不想糟蹋文旭的钱，梁文杰发觉他好似办不到。不知道是这家蛋糕店的档次太低，还是二十年前的蛋糕制作水平整体太差，买的那块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梁文杰吃了一口，就有扔掉的冲动。
　　不动声色将蛋糕重新装起来，梁文杰想，就算要扔，也要找个文旭看不见的时间地点扔。
　　终于回到家。
　　文娟和蔡崇热情地迎接归家的文旭和梁文杰父子。
　　"文杰有没有怎样？"文娟率先关心梁文杰的病情。
　　文旭答道："没事。"
　　文娟宽慰了，"我就说他没事嘛。"看到文旭手上提的菜，她又开心了，"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呀！"
　　文娟接过文旭手上的部分菜，兄妹两个朝厨房去，准备做饭。蔡崇去拉他妈妈的手，胖手指直指着梁文杰手中的蛋糕，"我想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