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看着苏陌如面如死灰的样子,以为她这个女儿终于还是低头默认了这件事,扬起了一道笑容:“你也就放放心心地嫁过去,对方又有财力又有权势,那家人总不会亏待你的,除了这家,不然你觉得,还有谁能够看得上你?”
和苏家商议亲事的那家人可是这城里的一霸,只要攀上了这门亲事,这些年略有颓势的苏家想要咸鱼翻身,那真是再简单不过,这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用处的苏陌如,终于还是为了主宅这边贡献了一次。想到这里,苏母状似亲昵地握住了女儿冰冷无比的一双手,表情温和得就像一位慈母。
“我不嫁。”苏陌如板着面孔抽回了手,直视着苏母,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泪光,天知道对比从前,她现在平添了多少分勇气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妈,我真的不嫁,我自己带着非白,也能过的很好。”
“很好?”苏母欣喜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对于这个向来不看重的女儿本来就缺少耐心,但她也没急哄哄地催人嫁,以免生出更不好的效果,嘴边溢出一丝冷哼,面目变得比谁都快。
“那小子可是傻了有六七年了,现在虽然稍微好了一些,谁又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傻回去?那既然你这么想不通,就在主宅住上几天,再好好想想,反正亲事不急,正好松闲几天,也算是给你想通的时间。”话一扔在这儿,苏母便走出书房,不再理会这个陷入痛楚中的女儿。苏陌如捂住嘴巴,以免自己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这就相当于变相的软禁了,不仅把她关在主宅,还捎带上了她的儿子非白。苏陌如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凭着一股意念呆滞地走出了书房。
她现在只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非常想见他。
☆、重生(下)
展开手掌,凌非白幽深的瞳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
没有、一丝灵气也没有。
自从一年前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以往的修为尽散,堪堪只留下了练气期的水平,他就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简直是稀薄得要命,连捏个清尘诀都费事,几月前他布下一个小聚灵阵,也只是聚起了一小团的灵气丝儿,更不要提还想依靠这些灵气来增进修为了。
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想到上一世自己经历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时,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得到消息的修真人士接踵而至,一波接一波趁机作乱,也不枉费他们上千年的隐忍,凌非白最终还是没能躲过雷劫加上数百人凶猛夹击,就此陨灭。
不过在身死道消的最后关头,他拼尽全力夺魄而出,引爆了那具身经百战淬炼而成的身体,那些在他死亡之际妄想趁乱夺宝的修士们一个都没能逃脱,也算是解了自己的一口恶气。
死也要拉着几个家伙陪葬,这才是凌非白从不参与黑白道,唯独活得肆意的作风。
眼睛一闭一睁醒过来,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才发现,自己附在了一个小身体上。
这具小男孩的身体经脉滞怠,气血郁结,体内浊气厚重,尤其是脑部,钝痛无比,让他不舒服极了。
这个身体本身的魂魄不全,现在早已经消散进入了轮回,也算是凌非白借了一具躯壳,不过神魂与这个身体竟然融合得非常不错,这一点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
房间门一推开,凌非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女子狠狠地抱住,眼泪糊了他一脸,后者又是哭又是笑,情绪波动很大。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了。
凌非白那时就在默默地想,同时伸出手把女人推了推,他实在是快要被搂得断气了。
“怎么样,非白,脑袋还疼不疼,疼不疼?告诉妈妈。”这个身体的母亲的名字叫苏陌如,现在正哭得梨花带雨的,一脸关切地摸着他的小脑袋轻声问道。
凌非白有点嫌恶地侧过头,避过那些滴滴答答的眼泪珠子,他洁癖了上千年,特别想捏个清尘诀除除身上的黏糊液体。
苏陌如见儿子转了转头,以为他又头疼了,这孩子虽然已经七岁了,却还是不会说话,反应也迟钝,要是真疼也不会喊的那种。
连忙心疼道:“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叫医生!”
刚要起身,手臂就被抓住,在苏陌如愕然的表情下,凌非白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地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这语气淡淡的两个字如平地起惊雷,苏陌如瞪着眼睛,微张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非非非白,你你说话了?”眼眶里一下子聚集起温热的眼泪,苏陌如情绪激动地颤抖着声音,水波潋滟的眼眸里既有不可置信也有欢欣喜悦,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下。
凌非白轻皱眉头,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会这般哭哭啼啼,除了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俘虏,临死当头惶恐绝望地痛苦哀嚎。
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这样担忧又惊慌地唯恐他身体病弱出了什么意外,他活了上千年,身边除了一些趁虚而入、心居叵测的小人外,就只有那些未开灵智的动物花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关心过他的人了,这样的经历还是蛮稀奇的。
于是凌非白平静地抬起头,平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彻底地无视这个焦急之中的年轻妈妈,算作回应。
苏陌如心潮翻涌,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这个孩子自从生下来起就一直呆呆傻傻,反应也慢得很,平日里就像一块硬邦邦的木头,苏陌如坐完月子之后,连和她开始谈婚论嫁的未婚夫也对这个亲生孩子避之不及,再后来和苏陌如的关系也开始若即若离,最后连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也因为对方家中的反对而废弃。
只有苏陌如依然把这个呆孩子留着自己抚养着,因为她永远记得这个孩子出生之时就依偎在自己的臂膀,血缘的牵绊永远都扎根在她心底。虽然苏陌如为人向来温和逆来顺受,但是在养孩子这件事情上却是执拗得要命,就算男方那家人威逼利诱,还是苏家人的冷漠嫌弃,都没有动摇她亲自抚养孩子长大的决心。
苏陌如潜意识里还是相信着,非白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七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坚信着,这样才能让自己在繁华而快节奏的中都城支撑下来。
“非白、非白,我的孩子......”苏陌如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承受的压力和冷眼,都是无比值得的。
直到凌非白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的叫声。
他平淡的眉宇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啊,是我疏忽了,非白,肚子饿了吧?我我出去给你买东西吃,等着妈妈啊。”苏陌如赶忙抓起手提包,噔噔噔地踏着鞋子出了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的气味,有点刺鼻。
凌非白捂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除了腹中空虚,还有那么一点的绞痛,他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改为打坐静息,顺便抓住了一缕还没消散干净的神魂,将前身的记忆弹指之间过了一遍,而后睁开了深邃的乌黑眼眸。
这对母子,看来处境并不是多么的好。
指尖萦绕着那缕稀薄的神魂,凌非白轻呼一气,神魂丝忽地变得轻飘飘的,缓缓升上空中。
他轻声喃喃:“你且安心离去吧,既然本尊成为了你,那么定会好生优待你的母亲的。”他向来不是什么善人,不过既然冥冥之中承了这份恩情,那么他也不会吝啬一点好意。
那缕神魂仿佛受到了触动,轻颤了一下后,升上高空消失不见。
反正这幅身体现在还是一名伤患,头部受到了重创,精神头并不大好,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这个凡人小孩儿的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凌非白干脆阖上被子打个盹儿。
然而病房门外顿时掀起一片嘈杂声,吵吵嚷嚷得让他根本睡不着觉。
急促纷乱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啪”地一声,房门被粗暴地打开,一个小矮胖子从门后挤进来,指着凌非白就是一阵乱喊:“妈!就是他!这个傻子打得我!”
“放肆。”凌非白双唇吐出这两个字,眼寒如剑般直盯小胖砸,后者肥嘟嘟的身躯不由得猛地一抖,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吓了个大跳。
一位身穿中裙、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推开了门,刻薄的嘴脸望向了病床上的小男孩儿,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被那凛冽的气质下意识地惊得一愣。
真是邪门。
但是当目光触及宝贝儿砸脸上的一道伤痕时,她眼神一冷,仿佛一秒钟内立马充满了干劲。
“苏陌如呢?苏陌如在哪里?她儿子把人打伤了,现在不肯出来见人了是不是?!”
她的嗓门很大,除了几位来劝阻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们也都看热闹地聚拢起来,一边好奇地指指点点。
“这世道没天理了啊!就一个小学老师都能包庇自己儿子了啊,随便欺负同班同学!苏陌如你是不是没脸出来见我母子啊?!多大的孩子啊,小小年纪那么狠心!你为人父母是怎么教小孩的?!”
中年女人抱着小胖砸,凄厉地嚎了好几嗓子,当苏陌如买好饭菜带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