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动手,难免有痕迹留下。”他翻页,把法医诊断给严枫眠看,“他身上有摔伤骨折没错,但是他身上还有不少自卫伤,只不过因为你们全都众口一词说他是自己摔下来的,这件事才这么草草收场。”
严枫眠笑,“他可是个拳击爱好者,你怎么能证明那不是打拳留下的?”
“因为打拳可不会掐住别人的脖子。”楼关说道,“他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淤痕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这个倒是我疏忽了。”严枫眠倦倦地闭起眼睛,“但是我又为何要杀掉其余人?”
“因为你发现,就算除掉了严凯,严老先生仍然不曾死心。”楼关点点资料,“你看,严琛一进公司就从总经理干起,严可可也被分到一家下属企业做总监,你进了公司却只能从基层做起,还是不受重视的附属产业。”
“那又如何?”严枫眠说道,“父亲当年也是如此做起,不过是历代严家族长的必经之路罢了。”
“可以这么理解。”楼关点头,“但是你等不起,按部就班的往上走,你走不了多久病情就会恶化到支撑不住,你需要更快掌权。”
“所以我杀了严琛严可可试探父亲,又杀了父亲以求直接掌权?”严枫眠叹气,“楼先生这么好的想象力,不去写剧本真是可惜了。”
“一开始我也在想,严老先生那毫无痕迹的自尽场景是怎么做出来的。”楼关好像没听见,接着说道,“没有任何药物痕迹,除了白细胞略高一切正常,直到我注意到这个。”他拿出一张现场照片,“严老先生那么严重的花粉过敏,浴室里又怎么可能会放上一捧玫瑰?”
“但是严老先生过敏反应与常人不同,并非打喷嚏咳嗽,而是头晕眼花,只要足够的过敏原,完全可以导致休克。”他停了停,接着说道,“庭院里那一大片玫瑰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吧,苏夫人一生最爱玫瑰,用自己的最爱为凶器,杀死了自己最爱也最恨的人。过敏反应会随着时间流逝消失,休克昏迷却没有那么快清醒,这时将他割腕,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除了那一捧愚蠢的玫瑰。”严枫眠冷笑,“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便是爱情,你爱他,便也要爱屋及乌,肯为了他做任何事,无论生死。”
“不过,你对着我说了这么多,就不担心我灭口?”他问道。
“我这么怕死的人,怎么可能只身犯险?”楼关笑眯眯地对着开门进来的白奇挥手,“我已经搞清楚事情原委了,严先生您的东西也该给我了吧。”
严枫眠摘下手上的戒指,递给楼关,“愿赌服输。”
“不,我们这可是公平交易。”楼关起身,对着他眨眨眼,“接下来我准备按规章制度去封印犯戒厉鬼了,严先生还有什么要我传话给苏夫人的吗?”
严枫眠反复摩挲着空荡荡的指节,说道:“那么麻烦你在封印的盒子上放上一束玫瑰,要花苞未绽,便凋零腐朽。”
“严先生我突然有些好奇。”楼关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转身突然说道,“您每日穿的那般厚实,是因为看见亡灵浑身发冷,还是因为被自己的恶毒吓得寒毛直竖?”
“或许两者皆有也说不定。”严枫眠理好自己厚重的围巾,毛绒未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迷茫,“你的父母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这也许不是他们的本意,可结局便是如此,他们不但把自己的过错传承给你,还特意为你多加几项。楼先生,你说我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
“或许两者皆无。”楼关揽住白奇,头也没回,“恶魔诞于内心,而非血脉。”
“我唤爱我者为母,为她我愿意做任何事,不论生死。”严枫眠闭眸,自言自语,“我唤不爱我者……”
空荡荡的室内,没了永无止境的煞气侵袭,又为何会感觉越发寒冷?
正午时分的严家大宅,玫瑰正开得热闹,这么多天没人打理,它们依旧热烈灿烂。
“白奇奇我去了!”楼关扛着一把桃木剑跳下车,表情肃穆语调沉重。
“快滚!”白奇皱眉,利落关上车门。
这种活他不能随便沾手,还属于假释观察期的某妖怪要是被抓到主动动武——还是和鬼界的厉鬼,那只算要写的检查都能让他烦死。
“没有战友情啊!”楼关拉拉车门,发现白奇把车门锁了,哀怨的把脸贴在门上,张嘴开唱,“兄弟情~啊~兄弟今生两家姓!兄弟来世~一个~爸~”
白奇额头青筋直跳,打开车窗一巴掌把人糊出去。
叫你一个爸!
楼关摸摸鼻子,扛起桃木剑走进大门。
继子太别扭,后爸好捉急。
会客厅里,窗帘拉紧,昏暗无光,桌上几支玫瑰刚刚剪下,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水——恰似泪水晶莹。
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袭红裙,姿态端庄,眉眼妍丽犹似画中人,看见楼关进来也不慌张,只浅笑着迎客奉茶,一举一动若行云流水,好似她还是这家里活生生的女主人。
“那孩子还真是尽心。”她伸手碰碰楼关带来的玫瑰——他当真去找了一束花苞未绽便已衰败的玫瑰,暗红色透着死寂与病态。
苏白婉却好像看到的是一束盛放的玫瑰,高兴地从楼关怀中夺去,“啊呀呀,都好多年没人送过我花了。”说着她把花瓶中几支玫瑰随手拔出丢在地上,将新的花朵放入,娇羞犹如十八岁的少女。
“苏夫人,对不住了。”楼关长叹一声,拿出封印摆开架势。
苏白婉歪歪脑袋,伸手点点画满符咒的盒子,“他的愿望也快实现了,我消失也无所谓啊。”她起身提起裙角走到窗前,“见过那么美丽的玫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我。”面上闪现出幸福的笑容,她猛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跳出去,阳光如利剑刺入室内,也如利剑刺入她的身体。
魂魄在光下泛着半透明的色泽,轻盈飞起火红的裙角飘扬恍如蝴蝶,又如同泡沫在光下缓缓消散,星星点点落在满园玫瑰之上。
一场如梦一般的雨。
“你是玫瑰,我便要做那蝴蝶,纵使只能飞蛾扑火,也要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她最后的遗言飘散于空气,再难听闻。
楼关放下遮挡阳光的手臂,迷茫地看着窗外,花朵开得艳丽,阳光正好。
……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你是玫瑰……”他下意识地重复,跟丢了魂一样。
“楼小关你没事吧?”白奇扭头问道,这人从上车就跟着魔了一样,要是有病还得早治,正好跟父亲大人宣扬一下。
楼关没理他,沉思,“不对……哪里不……对……”
他一下子跳起来,像坐到了钉板,“白奇奇快回严枫眠家!我们都叫他给蒙了!”
“你说啥?”白奇方向一转往严枫眠家开去,嘴里问道。
“那孙子演戏真不是一般的好。”楼关咬牙切齿,脸色阴沉,“他根本不是头头,而应该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插曲-9
车越往严枫眠的新家开,空气就越凝滞,天空渐渐阴暗,竟有重云压顶之势。
独栋的小别墅一踹开门就看见一个少年正坐在厅中喝茶,赫然正是严凯。
楼关和白奇交换一个眼神,白奇点头,脚下用力直接跳上二楼,直冲严枫眠的卧室,楼关则祭出符箓,桃木剑一扫,拔剑而上。
当年他的武打戏可都是一条过的,实打实从小□□练到大的真功夫,应付个小鬼绰绰有余。
严枫眠坐在浴室地上,一只手搭在浴缸里,鲜血染红了一池水,眼睛紧闭嘴唇发青,呼吸微弱到近乎于无。
白奇立刻把人抱起,从兜里掏出个装口香糖的小盒子晃晃,倒出一粒药塞进他嘴里,流血不止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止血,收拢,几息之后连伤疤都淡得看不清楚,呼吸也渐渐有力,脸色仍是苍白却不再发青,两颊还泛出些红晕。
他一身衣服被血水沾得湿透,风一吹冷得像冰块,白奇只得脱下外套裹住他,把人打横抱起丢在床上,扯开被子盖好。
“你们来得还真是快。”严枫眠有气无力地说着,眼睛微微张开一些,吃力地露出一个笑。
“你是不是还巴不得我们来得晚一点?”白奇倾身,两手摁在枕头上,看着这个虚弱的要死的男人,年龄连自己的零头都不到就天天想着要找死,忍不住勾起一个冷笑,“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死。”
压迫性的气势让人动弹不得,严枫眠勉强抬眼向上看,正对上他的眼睛,写满玩味,就像饱食的猫面对着捉到的老鼠,不急着吃,更想要逗弄。
对着这种眼神,他却并不慌张,反而愉快地笑起来,“我要是想死的话,谁也阻止不了。”
说着他也不管白奇,只自顾自地轻声哼起歌来,极温柔的摇篮曲,却透着极不祥的阴冷。
“父母总是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却要以爱的名义束缚我。”他的眼睛逐渐失去聚焦,“我才是我灵魂的主宰者……”
“喂!喂!”白奇一手摁在他的心脏上,灵力不要钱一样往里送,但是这具身体就像是个漏斗,送得快漏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