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也能看很久,很久。
——
齐澈从回廊经过,齐非看见,起身叫住对方,“五叔!”
齐澈回头,笑道,“怎么了?”
“……”齐非低头,“之前,您在太奶奶房间里……你们说宁海腾的事情,我都听到了。”
闻言,齐澈收起笑容,皱眉,对他的偷听行为表示不满。
“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想进去和太奶奶说几句话,刚好听到而已。”
齐澈叹口气,“那你现在想说什么?”
齐非看他,“宁海腾现在这么困难,您要是断了和他的合作关系,不等于是雪上加霜么?”
齐澈回归上位者的角色,“宁氏的合作伙伴不会只有齐氏,如果宁海腾没有齐家的支持就撑不住,那我会庆幸现在的决定;况且商场上的合作是基于利益,我作为齐氏的管理者,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公司运行正常并获得盈利。”
“可是……”齐非自然明白每个商业决定都有它的理由,但感情上,他无法视而不见。“可是,虽然我们不再是情侣,但我们还是朋友,我……想帮他。”
“小七,”齐澈唤起齐非的小名,“……奶奶一直以来都没邀请宁海腾来过家宴,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奶奶不喜欢他。”
“奶奶虽然嫁来齐家,但她骨子里有贵族的骄傲。她可以和平民相处,却无法容忍见不得光的势力。宁海腾最重要的身份……你清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宁海腾已超出她的底线,但她这么多年来,从没在你面前说过什么,因为她知道你爱他,她忍下来了。
“现在你让我们去帮助宁海腾,是把奶奶置于什么位置呢?她已经九十岁了,难道我们不能顺着她的心意一次?”
“我……”齐非“我”不出任何话。他词穷。
齐澈摸上他的头,“小七,我明白,你对他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但宁海腾不是你的唯一选择。作为商场上的对手,我尊敬他;但作为你们的长辈,我并不看好他,他身上戾气太重,城府也太深,不是适合你的人。
“……你好好想想吧。”
齐澈离开,齐非独自站在原地。
——
从不知道太奶奶不喜欢宁海腾。也从不知道宁海腾对此是否知情。
齐非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太奶奶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他和宁海腾;而宁海腾,又是以什么心情面对自己的不受欢迎。
但是,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正如五叔说的,宁海腾不是他的唯一选择。而他也确实作出了另外的选择。
他现在只能考虑太奶奶的感受。
不是不想去帮宁海腾。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
——
晚上的家宴排场惊人。大家最后都尽兴而归。
“老板,今天谢谢你。”齐非送康子维回去时,后者对他说。康子维之前是不自信的、忧虑的,但这一趟齐家之行,得到齐非家人的首肯,他获得了满满的信心——不是什么都比不过宁海腾的,他有他自己的优势。
“不用谢,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齐非笑着回答。
家庭聚会的这一天,行将结束。
——
深夜三点。齐非辗转反侧。
最后从床上起来。
他给凌尚打电话,硬生生掐断了对方与外国美人激情四射的火辣交流。
于是,当齐非来到凌尚的总统套房时,他对上一张幽怨的脸。
“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啊?”凌尚不耐烦地一手支着半边脸。
齐非坐下来,动了动嘴唇,说到,“齐氏要切断和宁氏的所有合作关系,……鹿特丹港的四个码头,也都要收回。”
凌尚闻言,脸上的表情变严肃了,他换了坐姿,“……真的么?”
“我亲耳听见的,而且还和五叔聊过了。”
“嗯……”凌尚陷入思考。
很快,他就拿起手机拨号码。
“喂,是我。”
齐非在旁边盯着凌尚打电话。
“替我把宁氏的股票放掉三分之一,要慢慢来,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齐非一惊,“凌尚!”
凌尚看了他一眼,对电话那头说,“先就这样,有什么指示我会再联系你。”
“你怎么这样?”齐非站了起来,“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想让你告诉宁海腾,好让他有所准备,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凌尚放好手机,“倒是你。你三更半夜跑来找凌氏的负责人说齐氏的内幕消息,目的是为了帮助宁氏?你不觉得这样更不合理吗?
“我是一个公司的总裁和所有者,对于这样的商业消息是不可能置自己的公司不顾来帮助别的公司的。估计你五叔也是这样和你说的。不是么?”
“可是我们和宁海腾是好朋友啊!就这层关系你也要先给他打电话啊!”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打?”凌尚接话,“既然你说‘我们’和他是好朋友的话。”
“我、我……”齐非噎住,他坐下,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让他误会我对他还有意思。”
“我们大家都有各自的顾虑。”凌尚靠上椅背,“电话我肯定会打给宁海腾,但不是现在。而且,他现在在东南亚正忙,何必让他分心?”
“要是通知晚了,造成严重影响怎么办?”齐非急道。
凌尚看他,有点不可思议,“奇怪了,以往宁海腾遇过再麻烦的事情也不见你这么着急啊?风风浪浪他见得还少么?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公司的‘断绝合作’严重影响,那他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凌尚唤来管家送上两杯红酒,“放心,他是宁海腾。”
管家恭敬地将红酒递与齐非,齐非在怄气,不接,“那万一就是这一回打击很严重呢?你太自信了吧?”
凌尚回答,“宁海腾有他作为管理者和支配者的判断力与自尊心,不是你想帮就可以帮到他。你的热心很有可能会换来反效果。他是宁家和宁氏的一把手,这两个位置都不是那么轻易坐上去的;他坐上去了,还做得很好。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人自信,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尚接过管家手里的红酒,递给齐非,“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自然会主动联系我。剥削劳动力这种事情,他从不手软。”
“……”齐非接过酒。
“我说齐非,你对宁海腾还念念不忘吧?”
“没有的事。……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帮忙而已。”齐非喝下一口酒。
凌尚走过去,在齐非身边坐下,“即使是念念不忘也没关系,让我告诉你一条真理:忘不了旧情,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新欢不够好,二是时间不够长。哦,还有第三个,就是两个原因都有。”
齐非皱眉。
“真的呀~不会有其他原因了,那些什么爱啊恨啊,都是浮云。只要新欢够好,时间够长,任何的感情疙瘩都会变光滑。”
别以为“旧情”有多么深刻,其实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花了很多成本而已。
“……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你经历过?”齐非回了一句。
“嘿,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咩~”凌尚笑,“告诉你,CATHEDRAL里来了很多新人,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些?很快你就会忘了宁海腾还有那个什么康。”
“你真恶俗!”
“我这不是想帮你吗?”
“我没你说得那么念旧情!我只是作为朋友……”
“好了。”凌尚打住他的话,“别再给我说‘朋友’,什么分手以后做朋友,自欺欺人。能做朋友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你没放感情,二是你们两个都没放感情;其他都是藕断丝连的借口。哪来那么多‘朋友’?
“齐非,你这样不行。不是说了要往前走么?宁海腾现在好好的,你根本不需要去考虑他。就算他真的倒台了,他家之前积累的财产已经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
凌尚放下酒杯。“好了,我想说的都说了,睡觉去。”他看看齐非,“你赶跑了我的小美人,今晚你就留下来给我做伴好了。”
“不要。”
——
凌尚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齐非躺在床上想,他和宁海腾分手以后,真的还能做朋友么?抑或朋友只是一张薄薄的膜、朦朦胧胧地罩着他们的关系?
抑或他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潇洒一些?——看,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其实没有那么看重我们的过去。
——
多年前。
冷冰冰的病房。
宁海腾度过了危险期,被推出重症监护病房,转送到这里。
他浑身还缠着白纱布,脸色苍白。
齐非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病床边,轻轻一声,“海腾?”
宁海腾尚未恢复意识,只有一旁的仪器告诉齐非人还活着。
他胸前大面积被烧伤。白纱布隐隐透着血。
齐非握住他的手,“小兔子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没有哭。
他一直没有哭。
他的眼泪要忍到宁海腾醒了,才哭给他看。他要他痛心、后悔,继而更好地保护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