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输了密码打开冷库大门后,费了很大的力才将二十公斤的黄油桶搬起来,然后一点一点挪到巷子外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十七岁的身体果然不比当年,而且不得不承认,亚裔人的身子骨太单薄了点。
杜玉扛着黄油桶用腿顶开蛋糕房的门,转身时,看见一辆白色兰博基尼缓缓停在路边,不由地皱了下眉。
在曼桑迪能开豪车的,不是上层就是黑暗里那些大个儿的蜘蛛们,但无论哪一者,都不会把车停在这儿,因为莫林大道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杜玉没有多看,进了蛋糕房,将黄油桶放进裱花间。
“再去扛一桶。”拉斐尔说。
“嗯?”杜玉回过神,“一桶不够吗?”
“不要这一桶!”拉斐尔忽然竖起眉毛瞪着他,“没看到生产日期吗?这桶还能放很久,把它扛回去,换一桶日子早些的!”
杜玉沉默了一下,“好的,抱歉。”
他扛着黄油桶出门时,兰博基尼上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金发男人,径直朝蛋糕房走来。
杜玉拐进巷子里,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男人很眼熟,偏偏记不起名字。
他回到冷库挨个查看黄油桶上的生产日期,挑了一桶最早的,重新扛回蛋糕房。而那个金发男人已经摘掉了墨镜,坐在餐厅的角落里。
“去点餐。”
杜玉刚放下桶,拉斐尔便塞给他一个小本和一支笔。
杜玉正疑惑这么久的功夫,为什么不叫凯文先去为客人点餐,就见凯文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嘴型在说:“快点,快点!”
杜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走向金发客人。
“一份草莓慕斯蛋糕,一杯炭烧咖啡。”
席恩放下糕点单,看了眼站在桌边的亚裔店员,又将视线落在他写字的手上,“你的手在发抖?”
“哦,刚才扛黄油太费力了。就这些吗?”
“嗯。”席恩笑了一下。
杜玉转身将纸条递给拉斐尔,又去凯文那里打印了发票,等拉斐尔做好了炭烧咖啡,再将冷藏柜里的草莓慕斯蛋糕取出来,和咖啡一道放在餐盘上,给客人送了过去。
“谢谢你,杜玉。”
杜玉放下餐盘时,听金发男人说了这么一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牌,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每天都这个时间上班吗?”男人问。
“没有,放学后的兼职,今天是开学日所以没事做。”杜玉一直在回忆这张脸到底在哪见过。
“真辛苦。”男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杜玉脸上没移开过。
杜玉微笑一下试图结束这段对话,刚准备转身,男人又问了一句:“你在哪上学?”
杜玉沉了口气:“曼桑迪大学。”
“呵,这么巧。”男人笑了声,“我也在那工作。”
杜玉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些。
难道是在学校见过这个人?可据他所知,学校里还没有开着兰博基尼上班的老师……难不成,是校长?
直到金发男人买单离开,杜玉依然没弄清楚他的身份。
不过收银员凯文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对着他乐:“你看见那人的车了吗?”
“嗯,有钱人。”杜玉面不改色。
“那你看见他看你的眼神了吗?”凯文乐得更狠了。
“什么眼神?”杜玉皱了皱眉。
“别装啊,现在有钱人的嗜好千奇百怪,而且按白人的标准,你长得也不赖!”凯文伸了只手搭在杜玉肩上,“有机会一定要抓住哟,小个子!”
杜玉条件反射地躲开他的手,“我可比你高,别乱叫。”
“怎么可能,你穿内增高了吧!”
凯文叫着要和他比比个子,不料被拉斐尔一把揪住了:“安静一点!”
老头板着脸走回裱花间,低声咒骂:“要不是便宜,谁愿意雇佣你们这帮学生!整天嘻嘻哈哈,三大桶椰奶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杜玉一直在蛋糕店待到晚上,拉斐尔的使唤几乎没停过,连扫地刷烤盘擦玻璃都不放过。
下班后他直接去快餐店买了份三明治,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寓,赫然发现走廊里的杂物不见了。
“嗨,今天谢谢你了!”
杜玉掏钥匙的时候,对面的门开了,威尔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我后来请艾丽去动物园玩了一趟,她高兴坏了!”
“是吗,那就好。”杜玉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我叫威尔·斯图尔特,还没问你的名字?”
“杜玉。”
“哦,杜玉,太感谢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也谢谢你把东西收掉。”杜玉指了指走廊,“那我休息了,晚安。”
“好的,安!”
没想到随便拉了根红线,竟把走廊问题解决了。
杜玉回屋冲了个热水澡,紧接着又拿出才领的课本,挑了明天要上的课简单预习了一下,实在累得熬不住了才睡下。
好在除了周末都只是放学后兼职,如果天天照这样玩,早晚得吐血。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都跟散架了似的,腰酸背痛四肢无力。
而且还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往学校跑去。
坐到教室里刚好打铃,杜玉揉着肩膀趴在桌子上,缓了半天,直到有学生喊:“教授好!”他才一边掏课本一边朝讲台望去。
望过去的瞬间,杜玉呆住了。
居然是昨天那个开豪车去吃蛋糕的金发男人……
紧接着,他听见男人沉稳的嗓音:“昨天没有出席实在抱歉,从今以后,你们的刑法与犯罪心理学都归我管,当然,生活上的问题也可以向我请教,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席恩·艾尔伯塔教授。”
席恩·艾尔伯塔。
这个名字如惊雷一般在杜玉耳边炸开。
最不该忘记的这张脸,他居然忘了。
伊万·斯特林死亡的那个夜晚,站在他面前,端着枪的人——席恩·艾尔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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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遇险
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晚,如同从眼前呼啸飞逝的每一个晚上一样,伊万站在曼桑迪最高的地方——政府大楼一百一十三层,整个城市的辉煌尽收眼底。
那是他最后一次目睹生命留下的印记。
电话开着免提,一道沉重粗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飘出来,仿佛地狱里的吟游诗人。
“斯特林,是时候了。”那个声音说,“你坐这个位置已经够久了。”
伊万不知道那是谁,却很清楚克罗尔背叛了自己。
血红色的光点打在肩头和膝盖上,周围数人持枪而立,全部是克罗尔的手下,而克罗尔本人却没出现,就像躲在黑暗中偷窥猎物的老狐狸。
“你要什么?”伊万的面色平静如水。
“我要什么还不够清楚吗?”电话那头嗤嗤笑了两声,“我要你的钱,你的权,你的地位!你所有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让克罗尔顶罪?谈交易不亲自露面,没诚意。”
伊万走到书桌边,翻开酒杯,为自己倒了杯酒。
四周的人不敢怠慢,跟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端着枪移动。伊万能看见他们颤抖的枪口和发白的指关节,不禁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交易,斯特林,现在什么处境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才对。”
“清楚,当然清楚。”伊万咽下一口酒,淡然道,“克罗尔的人正瞄着我的四肢,随时准备把我打成残废提到你面前,再让你趁我神志不清痛苦难耐,套出更多有关黑蛇的线索,是么?”
“哈哈哈……”那个声音大笑起来。
伊万冷着一双眼:“难道不是么?”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用了!”他不住地低笑,“斯特林,你怎么也想不到吧,黑蛇最关键的人已经在我手里了!克罗尔不敢杀你,我敢!”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话音落下的间隙中,开门声格外突兀诡异。
伊万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缓缓走进来,从房间的阴影里渐渐出现在一片月光之下。
“伊万·斯特林,我来杀你了。”男人说,声音冷得像扎进心脏的冰锥。
手枪咔嗒一声上了膛,伊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那一头金发在浅银色的月光中十分静谧,蓝宝石般的眼睛却散发着森森寒意。
漆黑的枪口指向伊万的脑袋,持枪的手平稳有力,不见一丝颤抖。
“席恩……”伊万念出男人的名字,声音中卷入不易察觉的悲凉。
他记得这个孩子。十三年前的寒冬,大雪纷飞,这个金发男孩跪在他脚边,求他给他一条活路,颤抖的金色睫毛就像一触即碎的冰花,让人心头几乎融化。
伊万猛地一拍桌子,对着电话大吼:“你到底是什么人?!”
电话那边依旧是断断续续的低笑,片刻后,传来嘟嘟的挂断音。
伊万沉吟许久,才松开青筋突兀的拳头,直视枪口,笑道:“好极了。”
好极了。
这种接连被手下背叛的感觉。
不如一刀剜了心脏一枪爆了头颅来得痛快!
嘭——!!
杜玉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已湿透背脊。
这是开学以来第三个噩梦,自从看见席恩那张脸,听见他温和有礼地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杜玉感觉自己又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