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感觉到脸上有人轻抚他的脸颊,轻柔,温和,他猛地一愣,轻声喃喃,“樊朗,樊朗,是你吗”他睁开眼睛,还是这昏暗的仓库,面前有个人蹲在地上,执着的用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擦,贴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轻抚。
殷离捂着胸口,因为灵源大量流失,身体散出一种极淡的绿光笼罩在身体上,他哑声问,“韩畅远?”
不对,不是他。
云朵被风吹开,月亮露出一角,将清冷的月光散落在仓库的缝隙中。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年迈苍老,干涩喑哑,像是斑驳的老树,那人颤抖的抱住殷离,用自己的脸亲昵的在殷离耳边喃喃,声音破碎,语句不成调。
殷离没有一丝力气,任他抱在怀里,他好像哭了,眼泪贴着脸颊也沾染到殷离的脸庞边,滚烫的眼泪从耳际滑落在脖颈中,流入衣裳中,流过胸口。
殷离瞪大了眼睛,昏暗的仓库中绽放出一种奇异的颜色,幽绿清润,像万千萤火虫在山林中同时飞舞起来,那些光芒绽开在殷离身上,温暖,柔和。
晟夏说,人类的灵源是人的意识,通过感情传递给祭山灵的。
殷离能感觉到飞舞在他周围的灵源,温暖的包裹着他,可惜却无法没入他的身体,补充他消失殆尽的灵源。
光芒转瞬即逝。
老人叫了声,“长染,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了。”他笑了,又哭了,哭哭笑笑,疯疯傻傻,抱着殷离乐。
殷离不习惯被人如此贴近,在他有了力气后,撑着地微微远离一点,“你放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认错了。”
“长染,你不认我了吗,我老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那人说着要去抱殷离,殷离就地撤开,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殷离想了想,换了句话,“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那人用手堪去脸上的眼泪,怔怔的坐在地上,一遍遍重复,“长染不认我了,他生气了,他不认我了,长染,长染”
殷离还想说话,胸口突然一窒,疼的他脸都扭曲了,他扶着地大口的喘气,好疼。
“长染,你别生我的气,你的灵源要没了,我给你好不好,你别生气,孕灵会受到影响,你不好过,宝宝也会不好过……”
第六十章 爱是一件很痛的事
殷唯一手扶着腰,仰头眯眼看天上的暖洋洋的太阳,忍不住想吼几声他终于能下地了。他还没笑起来,就先弯腰捂住腰腹处咧嘴,伤口都还没有长好呢。
祈苍冉在他身后从医院跑出来,两只手掂着挎着大包小包,把外套披在殷唯的身上,“不让你出院你非要出,穿好衣服,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殷唯咧着嘴,“不要诅咒我。”他翻手机看了两眼,“带我去找樊朗”
“你真要去找他啊,樊朗现在也急着找樊琳,殷离他应该不会有事的”祈苍冉肩膀上挎着都是殷唯的东西,还从里面摸索出一盒牛奶,脖子夹着把袋子拆开,给殷唯插上吸管,好生伺候着。
“我还急着找我哥呢,我哥走了四天了,什么音讯都没有!”殷唯脸色不好,病没好,人丢了三个,蛇丢了一个。
他小脸泛白,紧紧皱着眉,正当两个人刚坐上车,祈苍冉准备开车的时候,殷离终于接到了晟夏的电话。
殷唯扭巴着脸,朝电话那边吆喝,“晟夏,丢人了,我哥丢了,老蛇丢了,樊朗他妹也丢了,我以为你也跟着丢了!!!”
晟夏那头沉默了两分钟,也跟着大声骂起来,“我才走了没几天人都丢了!一会儿都离不开老子吗!老子只不过去参加了一个道中人圈子的会议!!”
殷唯大声说话牵扯了腰伤,他小声的吸气,祈苍冉看不下去,夺过电话,跟殷唯使个眼色,说吧,我都替你说,瞧你这难受的小样子,我都跟着难受了。
“给我吼,叫他立刻出现在我面前,不要管那狗屁会议,殷离找不到了,快点”
祈苍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你丫的立刻给大爷我蹦出来,殷离找不到了,一堆人都找不到,丢人了,出大事了!”一秒变声咆哮帝!
殷唯满意点头,一直笼罩在眉宇之间的轻愁淡了些,被祈苍冉逗乐了,他跟着微笑,露出个白净的笑容。
那头的晟夏愣是呆了两秒,被咆哮吓住了,“你到底是谁啊啊啊,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殷唯抽回手机,安静的,微微敛眸,“晟夏哥,我哥找不到了,我怕他出事。有人要故意——”他抬头看了眼祈苍冉,“有人故意针对我们,我受伤了,一直住在医院,我哥四天前自己出去找人了,现在电话一直打不通”
殷离被困在幻境中了,他知道这是幻境,却忍不住的相信,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拉进来,回不去。
从青绿笼罩的山路,到灯红酒绿的城市,那时候路上还很少见车辆,出行的人骑着二八大横杠的自行车,铃铛声摇过一条长长蜿蜒的长街。街上摆着一溜沿边儿的小吃摊,年轻人每一个好吃的都要买下来吃几口,然后丢给身后的人,一路的笑声。
黄色符咒漫天飞舞,城市大量人生病死去,路上出现了穿梭在人群中的恶灵,城市面临着饥寒,每家每户都贴着符咒驱赶恶魔,穿着道袍的法师被请入每一户人家,恶劣的环境导致传染病大肆降临。
年轻人的身体在黑夜中散发出幽绿的光芒,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和他并肩站在街头,男人手中摇一盏黄色铜铃铛,铃铛声一起,盘踞在百姓头上,肩膀上,披头散发的恶灵痛苦不堪的发出叫喊声,猩红的舌头伸出来,年轻人手中幽绿的光焰化成利刃朝恶灵刺去,只留下刺耳的尖叫声。
相互依偎在山顶看日出,阳光在天边描上一层金边。
画面剧烈扭曲,变成一户深巷大院,年轻人站在门边,悲伤漠然的看着手中的地址,听着耳边男人与妻子的温声细语。
然后是刷白的墙壁,鲜红的血液,妻子流产了,男人在医院几天几夜都不归。
年轻人站在医院的门口,手中紧握着一本书,怔怔的看着他,男人转头看向门口。只有这一刻殷离终于看清楚了画面中男人的样子,年轻稳重,他静静的看着年轻人,在无人的角落和他相拥而和,低声诉说。
殷离感觉到脸上有凉意,他看见年轻人拽着男人的肩膀尽是哀恸,身体周围散发着莹绿的光晕,汇集在胸口,最后他疼的弯腰捂住胸口,男人心疼的抱住他。
“长染,回来了,就别走了,好吗”有人不断的在殷离耳边诉说。
殷离感觉到自己的心疼,绝望和欺骗,他动了动眼睑,闭着眼睛,有人走进来推开男人,将一张符咒贴在殷离的脖颈下……
晟夏在一处布满灰尘的大门上用红颜料在上面画上大大的符咒,“快点来帮忙!”他朝后面一吆喝,樊朗立刻走过去给他接手。
殷唯也要动,被祈苍冉止住,“你伤口还没有好。”他坐在吉普车里问,“这人真的是法师?就是那种招摇撞骗的法师?他不去找人带去我们来着荒郊野外做什么”
殷唯紧张的盯着不远处,两个人在一处废弃的工厂的门前布下法阵,他瞪了一眼祈苍冉,“比你用处大了。”
“嘿,我这不是为了照顾你嘛,他这随意找见衣服就说能找到人?这也太夸张了吧”
殷唯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瞅着祈苍冉,祈苍冉心里一软,给殷唯裹上大衣,微微将他搂在怀里,低声说,“樊琳失踪了六天,樊朗急疯了,我只是担心如果没有找到,樊朗真的会受不了。”
那天,晟夏果然在半个小时就到了,三个人前往樊朗的家中,樊朗知晓晟夏的身份,纵然不相信樊琳和鬼怪牵扯上什么关系,却也只能让他试一试。
殷唯从一开始就不搭理樊朗,一直到在樊朗的衣服中偶然看到了一张符纸,立刻发怒起来,“这张纸上是我哥的命理!是谁给你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你在诅咒他!”
晟夏夺过符纸,祭山灵的灵源纯净,这种污秽东西诅咒祭山灵,在他的命理上下咒,会造成殷离的灵源被强行剥夺,他都恨不得敲醒樊朗了,问,“这东西哪里来的?”
樊朗沉默,殷离——他好不容易才不敢去见他,怕他自责,怕他让他失望,心疼他被父母迁怒,怕他受委屈,他看着那张符咒,心里也慌乱起来,“樊琳失踪的第二天,警察局门口有人给我的。这东西,我只记得随手放在哪里了。”
晟夏用割破手指,用血祭符,然后使用明灯烧起来,“符咒只有放在他亲近的人身上才能有用!”
“有人要针对你们!”樊朗凝眉,冷声说,“我不记得他的长相了,只是觉得很年轻,说话声音很熟悉。殷唯你知道殷离认识这种人吗?”
“别问我”殷唯瞪他一眼,“我哥出事了,我绝对不放过你”
祈苍冉连忙把小孩拉回怀里,顺顺毛,不生气,“好了,大法师,快开始吧”
晟夏找出三只小鬼,嗅了符纸的味道,这才一路跟着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