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说。
“那就好。”百里宣笑了一下,“那就证明他是一个比你还不如的懦夫,你们就一块儿死在烂泥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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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从百里家冲出来,一边奔跑一边拨打周瞭的手机。
「你们就一块儿死在烂泥里吧。」
如果他们注定要被整个世界指责和践踏,如果他们注定是错误和污点,如果他们注定要死在烂泥里。那么无需反抗,就死在烂泥里吧。
这样就不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了,谁会去注意混在泥地里的污点呢?
手机里不断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周望满头大汗,夜风把他的额头吹得一片冰冷,隐隐作痛。
哥哥为什么不接电话……一定是因为上次分别的时候,他说了那种话吧。
「后悔爱上你。」
“哥哥……”周望在剧烈的奔跑换气中祈祷着,“不要生我的气,对不起,我从来不后悔。”
他渐渐跑不动了,慢慢停下来,对着只剩忙音的手机说:“求你跟我说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求你接电话,我、我好难受……”
然后连忙音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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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瞭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布偶,挂在后视镜上,一晃一晃的。
周瞭慢慢撑起身体,才认清自己是在段沂源的车上,就坐在副驾驶座,胸前的安全带绑得好好的。
“醒了?”段沂源开着车,漫不经心地问,就好像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出游,而周瞭只是在他身边小睡了一会儿。
周瞭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段沂源附在他耳边说话时候的森冷气息,不由后背一凉。他看了看车窗外,是在高速路上。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我的家乡。”
周瞭扭回头看段沂源,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小时候一直生活在乡下,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我想回去看看。”
周瞭蹙了蹙眉,他是真的看不懂了,两人在酒店房间里几乎要造成凶杀案的搏斗,就像是从未发生过,段沂源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周瞭稳了稳神。
“你是想在坐牢之前再去看一看你爷爷奶奶?”周瞭轻笑道。
“他们已经过世了。”
“……段沂源,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太心急了。”段沂源一边控制着方向盘管,扭头瞟了他一眼,“你一醒过来就开始观察环境,观察我,你不先关注一下你自己吗?”
周瞭神情一滞,而后充满恐惧地发现,他浑身无力,之前被段沂源掰脱臼的手臂已经接上去了,但是手臂只能勉强抬起一半。
“我给你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你如果安安分分的,下一剂的注射量我可以减轻一些。”
周瞭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找到了一个舒服些的位置,然后把视线放到高速划过的窗外景物。比起咒骂这个疯子,他应该省点力气来判断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周瞭一动不动,眼都不眨。
刚刚路边掠过去一个路标,但是上面的地名周瞭完全不认识,他推测着自己昏过去了多长时间,现在应该是早晨,根据饥饿程度来看,他应该是昏过去了一个晚上。
如果目的地一天内就能到,那么段沂源有可能不会停车,他一定已经做足了补给,但是如果到达了目的地,周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的机会很可能只有这段路上的时间。
段沂源见周瞭不说话,就自顾自开口道:“你还记得这个挂饰吗?你高中那会儿,挂在书包上的。”
周瞭看了一眼那个在后视镜上晃来晃去的小玩意儿,东西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了,确实眼熟,他稍微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段沂源接着说:“有一次你把书包落在我那,我第二天给你送回去了,想着你那么粗心,大概也不会发现书包上少了个挂饰吧,果然,你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于是我就把这个继续留着了,我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像个小女生一样,偷心上人的东西,然后藏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一看。”
“别说什么小女生,你应该一早意识得到,你就是个变态。”
“是吗,大概吧,我也知道我自己不正常。”
周瞭笑了一下:“而且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是我珍惜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粗心?我想起来了,这个是班上的女同学硬要挂在我书包上的,我一直很厌烦。”
段沂源没有说话,周瞭看到他的额角暴起青筋,然后段沂源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巨大的鸣笛声吓了周瞭一跳。
“周瞭,你还是睡着比较可爱。”
周瞭意识到不对,正在这个时候,段沂源打了一把方向盘,从高速路上的一个路口拐了下去,周瞭远远看到了一个残破的收费站和地名标牌。
人工收费站,意味着求救机会。
每接近一米,周瞭的心脏就提起来一点。
段沂源减速了车子,就像是所有普通的要通过收费站的车辆那样,周瞭甚至已经看到了坐在收费站里的工作人员,朝窗外伸出了示意的手。
这一切在周瞭眼里都变成了慢镜头,他要在段沂源有什么动作之前向工作人员求救。
他的余光看见段沂源双手松开了方向盘,拿起了靠窗边的置物格里的什么东西。
周瞭用尽全力,大吼了一声:“救命——”
然而他的尾音突然陷落了,段沂源按下了座位的开关,他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段沂源拿着毛巾的手朝他的脸压过来。
周瞭躲开了第一次,但是他的体力没办法让他躲开段沂源用力按下来的第二次。
他被按在椅子里,感觉整个空间都在朝自己压迫过来,就像去往地狱。
他慢慢闭上眼睛,听到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喊段沂源:“先生,先生,过路费三十块。”
“哦,不好意思。”段沂源说,“请问前面往哪边走是国道,我不准备继续走高速了。”
周瞭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想起小时候溺水,拨开重重水阻朝自己游过来的小望。
他感觉自己捏起了拳头,短短的指甲嵌进肉里,很疼。
段沂源对工作人员礼貌地点头告别,正准备松开刹车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领被用力一拽,整个人倒向一边。
然后段沂源听见周瞭用声嘶力竭到几乎扭曲的声音吼:“报警!”
第42章
[绝地]
或许在周瞭得知段沂源曾经拔过一个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呼吸管的时候,他就应该了解到段沂源的疯狂程度,而不是总低估这一点。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蒙了一会儿,但还是立刻拿起了一旁的电话,又确认了一遍段沂源的车牌号。虽然这个收费站在地处偏僻,但总有车辆会路过,段沂源不可能再做出什么恶化严重性的事情,所以他以为,他安全了。
但在这么个警备力量薄弱的收费站,冲破拦截杆简直太容易了。
段沂源只用一只手就推开了绵软无力的周瞭,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周瞭刚刚闭了气,但还是吸进去了一点乙醚,何况肌肉松弛剂也没有失效,他被那一推,推的头晕目眩,视野里好像只剩下那个疯狂摇摆的玩偶。
“妈的……”他几乎有些丧气,想撑起身体,但脑袋又沉又痛,“妈的!”周瞭大吼了一声,终于像是死鱼一样瘫在了放倒的座椅上。
因为车窗外的风景再次动了起来,周瞭又有那种感觉了。
每次他都强迫自己坚定地强有力地扛起生活给他的一切,像一只内里也仅仅只剩空气还强撑饱满的气球,然后有人就会走过来,轻轻扎他一下。
好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山路上,伴随那辆坠崖的巴士,他失去了依靠,被丢进几乎称得上是陌生的人手里,差点夭折,但他必须在深夜里再撑出一片温暖被窝,他比任何孩子都更加渴望长大,好摆脱无助和拮据,“未成年”带给他和弟弟的阻碍常人无法理解。然后他终于长大了,却仍旧不能松口气,因为他一直以为的亲情不再是亲情,小望不再是小望。
他总是被动接受这一切。
周瞭有些撑不住眼皮,越发昏沉,他听见段沂源粗重的呼吸,他感觉得到段沂源在提速,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渐弱,车厢内外的气压差让他觉得耳朵被塞住了。
世界变得遥远而安静。
“小望……”
段沂源回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瘫在那的周瞭,气急败坏地说:“别想了,你永远都不会见到你弟弟了……周瞭,你知道我老家那地方特产什么吗?人口贩子。其实要想隔离一个人,没什么比偏远山村更好的了,那里的人不多嘴也不多事,家里用铁链锁着人也不稀奇……”
段沂源说着,又看了周瞭一眼,周瞭没什么反应。
段沂源觉得心里有些刺痛,但还是接着说:“在我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你只能暂时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