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呢。”阮圆点点太阳穴,然后说:“不过纠正你个事儿,陶陶上次是说来看我们,不是你,甭自作多情了。”
“找打!”
周瞭下班回到家,这次打开冰箱不再是空荡荡的冷气味,而是塞了时蔬和大盒牛奶,几个还完好的鸡蛋被周望挑出来码在冰箱门上,看上去倒有了些家的样子。
但也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他简单炒了两个菜,饭煮好端上桌,去敲卧室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并没有关,一推就开了,而周望并不在里面。
他顿时惊慌起来,这时大门却传来开锁的声音,周望拎着袋七七八八的工走进来,看哥哥冲到客厅,呼吸还未平缓的模样,起初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而是转身走向厨房。
周瞭跟过去:“你去哪儿了?”
“小区外面的五金店,水管漏水,晚上吵,我试试修修看。”
“不是说过别出门吗?你今天下午短信也没给我发。”
周望把工具拿出来,开始尝试拧紧开关,周瞭等着他说话,用了极端的耐心。
直到一直滴水的水龙头安静下来,傍晚的厨房显得更加寂静。
其实这种小修补,根本犯不着把工具买全,几卷胶带和一把扳手就够了,周望借着这个缘由,在小区附近晃了很久,他一边担心不知从哪里会冲出几个便衣警察来,一边在这种惊悸里设想,也许这才应该是他的结局。
说到底还是他太自私了,段沂源说的没错,哥哥会被他连累的。
哪怕在这不安的短短时日里,他得到了他一直觊觎的东西,哥哥的吻,或者说是因为爱怜他的包容和妥协,哪怕这是不纯粹的,也像给渴极了的人被施与了一渡清泉。
但他开始动摇了,这种像是偷来的,或者要挟而来的甜蜜。
“我觉得闷,就去外头透了透气。”周望放下扳手,终于开了口。
“周望,你要幼稚到什么时候?”
他转过头看哥哥,接触到对方严肃的眼神,又低下头:“对不起。”
“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你得跟我保证,把你那别扭脾气收起来。”
周望手底下按着扳手,金属硌着掌心,他用了点力,才支撑自己说出来:“哥,也许我真的应该去自首。”
“你在说什么蠢话!”周瞭吼出来:“我不允许!你才19岁,就这么打算去死吗?你记住周望,别人怎样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唯一的弟弟不能去死,你打算丢下我吗?像爸妈那样丢下我吗?”周瞭喘着气,额角的青筋浮起,他平时是连流浪猫都会同情的人,这时候却说出残忍的毫无责任感的话来。
这种不自觉放轻呼吸惊弓之鸟一样的生活,已经把他逼到极限了。
如果他能替弟弟顶罪的话,他能够偿还的话,一切就都轻松多了,这世界上所有应该或不应该的事情,都会浮出清晰的界限。但事实是,他无能为力,道德或底线在这时候早就消失无踪,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弟弟,他不想再被丢下了,也绝对不会丢下他。
“你觉得自己连累我了吗?那么比起连累我,你更愿意去做抛弃我的事情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了,就算让我躲到山沟里,就算让我沿街乞讨一辈子都得过东躲西藏的生活,我都愿意,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你懂吗?”
这次他没哭,周望却哭了,他又害怕又绝望,又被胸腔里满溢的感情冲撞得眼眶酸胀,他放下扳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掌心麻木,他伸手搂过周瞭,将哥哥摁到自己怀里。
“我听你的。”他拿湿湿的鼻子蹭了蹭周瞭的衣服,然后噗嗤笑出声:“哥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这时候周望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两人愣了一秒,意识到这铃声代表着什么的时候,都瞬间紧张起来。
周望连忙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不是阮圆的号码,他和哥哥对视一眼,还是接了起来。
“喂,周、周望吗?”
对面是陶陶抖得像搓碟一样的声音。
段沂源觉得该是露面的时候了,便去拘留所递申请,准备看一看周望那几个还被拘留的朋友,顺便传达一下自己在处理这事儿的“信息”。
他刚刚下车,与陶陶擦肩而过的时候,偏偏听到了陶陶那声“周望”,便立时停下了步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不近不远地跟上了陶陶。
“你在哪儿呢?”
“……那人没死,抢救过来了,我跟阮圆他们都觉得,既然没死的话,还有挽回的余地吧,所以你要不要、要不要回来啊?”
“嗯,就是、会赔很多钱,我跟那个人的父母接触过了,看上去是那种,难听点讲钻钱眼里的人……”
“嗯,我等你电话。”她舒一口气,合上了手机,而段沂源在同一时间顺势拐进了街边的一间店铺。
“先生要点什么?”店主站起身询问。这是间佛教用品的铺子,印度香缭绕,气味馥郁而沉静,正中央的墙上供着慈眉善目的塑像。
段沂源略略环顾一周,说:“不,我什么都不需要。”
第24章
[坠落]
李姓夫妻的儿子被诊断为植物人,完全靠仪器存活,意识低微,苏醒的几率更加微乎其微。医院该下的病危通知也下了,模棱两可的预判也给了,是否继续治疗的决定权都握在家属手里。
段沂源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不发一语,李姓夫妻正跟主治医生说话,有些想要放弃治疗的打算。
他们想的简单,觉得抓不到人,医药费无底洞一样填都填不上,还不如放弃治疗一笔拿到保险,等抓到人了,还有赔偿金。
段沂源了解他们,然后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劝告。
“如果你们主动放弃治疗的话,杀人犯就很难定罪,法律不健全,若非杀害是死亡的直接原因,能钻的空子就太多了,罪责会减轻很多。”
“不仅不容易判刑,罚款也会减少。”
他的目的是把周望送进监狱,也许四五年,也许更久,并且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李姓夫妻很容易就相信他了,连声说:“都听律师的。”
但是这还不够。
他知道周瞭为了唯一的弟弟,什么都做得出来,那夫妻俩本就是贪得无厌的人,借着医疗费的名义,恐怕会榨干周瞭,而且他十分肯定,如果能用钱换周望免于刑罚,周瞭和那俩夫妻,准会达成一致。
所以那个植物人,不应该这么苟延残喘下去了。
在非家属同意放弃治疗的情况下死亡,就这么安静地死在病床上,那么周望会坐实杀人罪,并且不再有后患。
段沂源跟那夫妻俩道过别,然后把车开出医院,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停了,在车厢里脱掉了白色的外套,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立领大衣。
他熄了火,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敲,明明是跟皮套撞击出的微弱响声,却敲在他的耳膜上,被放大了无数倍般让人难忍而心悸。
然后他打开车门,寒风钻进来,片刻包裹他的周身。
他在心里说,段沂源,你他妈疯了。
这种所有人都裹紧衣服埋头匆匆走在街上的天气里,没人会注意到有个男人走出小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返回了二十分钟前刚刚离开的医院。这时候天色渐晚,医院却并不冷清,这是全市最大的医院,每天的人流量堪比旅游景点,他跟随拥挤的电梯到达住院部的13楼,然后走进了李远的房间。
病床上面色苍白两颊深陷的青年毫无生命气息,他的气管切开,固定了呼吸机的导气管,被动呼吸的声音低沉粗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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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儿?”
周瞭在黑暗中问出声,弟弟的背影顿了顿,朝他转过身来。
“你打算去哪儿?”周瞭伸出手,摸到了周望的衣角,然后紧紧攥在手里。
要不是他一直没睡着,周望就会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了,他的额头上还留着弟弟偷偷印上嘴唇的温度,那是一个长时间的仿佛凝固的吻,用来告别的。
真该死。
这时候是凌晨三点,周望想悄悄离开,回X市自首。陶陶的电话让他燃起了希望,或许自首才是对他、对哥哥来说最好的出路。
但是周瞭发现他了。
简陋的卧室里弥漫着扼住咽喉的沉默,两人几乎是以对峙的姿态互不相让,直到周瞭从床上起身,毫无预兆地,伸手捧住了周望的脸。
“别走。”他低声说,然后吻住了弟弟的嘴唇,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和羞怯,他的吻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那力道几乎咬破了周望舌头。
再没有人开口说话了。
这房间就像一个贪婪的黑洞,大口吞噬着竭力的喘息和压在喉间的呼喊。
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周瞭张开腿,跪坐在周望的腿根,弟弟炙热而坚硬的性|器抵住他,鲜明得让人没法欺骗自己,这只是一个代表欲`望的梦。
周望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抚摸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燎起火簇,烫得周瞭还来不及发抖,整副身体就陷入了没有丝毫光亮的火海。他放肆地呼吸,不停地压迫肺部,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要挤开喉咙似的,然后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就被周望猝不及防地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