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慨棠还没见到校长,就被迫与幼教大吵一架。
那老师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年轻气盛,格外泼辣,骂道:“你要投诉我,我还要说说你家孩子呢!一睡觉就去上厕所,有一回直接拉在裤子里,是不是诚心的?那裤子还是借别人家孩子的,我们老师帮忙洗。说了让家长带几条裤子来,催了好几次,就不带,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野可以自己去厕所,在家里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幼儿园又不是家里!老师也需要午睡,中午休息时间就是不许去厕所,这是规定!”
顾慨棠说:“三岁的孩子控制不了自己是应该的。且不说这种规定是否合理,你说催了好几次,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你一次电话?你是怎么个催法?”
幼教说:“我跟他爸爸说了好几次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到小野非常恐惧的抓住自己的小腿。
顾慨棠真的很不喜欢和人吵架。他点点头,说:“那好。明天开始我们不会来上学了,麻烦你准备一下相应的后续手续,再见。”
小野个子矮小,如果顾慨棠不弯腰,走路时无法抓住小野的手。
他又不想让顾慨棠抱他,顾慨棠只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两人并肩行走。
小野有些害怕地问:“明天不来幼儿园了吗?”
“嗯,”顾慨棠说,“不来这里了。去更好一点的幼儿园。”
顾慨棠想,小野还是需要母亲。像窦争这种粗神经的人,无法体贴的关心这么小的孩子。他也许是深爱小野,但做不到像母亲那样细致入微。
顾慨棠把小野送回家后,窦争还没下班。他用毛巾给小野擦脸,问:“小野,你吃香蕉是不是会拉肚子?”
小野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一直这样?”
“不是。”小野道,“吃幼儿园的香蕉会肚子疼。”
顾慨棠说:“所以你才扔了?”
小野急忙说,“因为……,因为午休时不能去厕所。我可以留到下午吃,以后不会扔了。”
顾慨棠摸摸他细而软的头发,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的。小野,以后遇到事情要和家长沟通,知道吗?”
小野点点头。
结果那天晚上顾慨棠还是留在明珠小区住宿,他对窦争说起要给小野换学校的事情,窦争问:“怎么了?”
顾慨棠琢磨着措辞,道:“那边环境不太好。”
依照窦争的脾气,实话实说的话,他可能会去幼儿园闹事。
顾慨棠希望能通过正规的途径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拳头。
窦争也没放在心上,就说:“行啊,你想送小野去哪里?”
顾慨棠说了个地方。
窦争听都没听说过,可他对顾慨棠是很放心的,他干脆道:“没问题。”
然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那什么,学费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有。”
这个月还没到月底,窦争所谓的‘积蓄’也是清可见底。顾慨棠没当回事,那家幼儿园学费有些贵,别说再过几天,顾慨棠就没想过窦争能还。
不过也无所谓了。
第22章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找幼儿园的事情也不是拍脑瓜就决定的。
顾慨棠做事一向有条理。他把小野从那边带走时,就在想后续的解决方案了。
顾慨棠首先约了谢冕一起吃饭。谢冕和顾慨棠从小一起玩,深厚情谊是从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建立的。
谢冕比顾慨棠大一岁,人长得斯文,戴着细边眼镜。他没有读研,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加上实习,已经工作两年多了。他为人开朗,踏实诚恳,目前工作情况很好,在同期毕业生里,收入也是数一数二的。
谢冕很忙,走路风风火火的,坐在那边长长舒了口气,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问:“怎么回事?是你家亲戚的小孩吗?”
谢冕有个阿姨在城里的幼儿园工作,环境很好,还是双语教学。虽然离家里远,可谢冕每天都要开车到城里上班,可以顺路带上小野,也不麻烦。
顾慨棠说:“是的,是我舅舅家的小孩。”
谢冕对顾慨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啊,是你那个,那个舅舅?”
顾慨棠点点头,说:
“就是有点麻烦你。”
“不麻烦,我们做销售比较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冕伸了个懒腰,“况且,你不是来请我吃饭了嘛。”
顾慨棠‘嗯’了一声,说:“那就交给你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是有认识的人在身边比较放心。”
“当然。”
顾慨棠当初决定不管窦争家的私事,觉得不管小野在哪所幼儿园都不关自己事。可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尤其是小野喊他叔父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顾慨棠好像看到了年幼的妹妹,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
没办法,就算窦争自己本人不在意,顾慨棠还是想让小野有个好童年,不被这种糟糕的教育机构弄得很不开心。
转校的事情几乎都已经是决定好了的。然而上学前的那天晚上,窦争突然又说‘不行’。
“什么?幼儿园那么远?”窦争道,“开车去也要一个多小时吧,那怎么行!”
顾慨棠耐心说:“没有关系。我有个朋友就在城里上班,顺道可以带上小野。”
“……”
“他做销售工作,不要求每天都去公司,时间弹性大,九点半前送小野到学校也没问题。”顾慨棠道,“这些我已经提前沟通好了,你不要担心。”
窦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张张口,摸摸小野的后背,道:“小野,你先去睡觉,我跟叔父有些话要说。”
说完窦争披上外套,率先走出家门。
十月中旬,北京已经很冷了,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出门,就看窦争站在电梯里。
顾慨棠一进电梯,窦争就说:
“我不同意让小野去那边。你跟那个朋友说,不去了。”
顾慨棠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窦争吸了口气,“幼儿园而已,不需要去那么好的地方,学费可以攒,但……对,但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说着,电梯已经到了一层,两扇门分开时,卷进来凛冽的寒风。
窦争像是没感觉到寒冷一样,他迅速向外走,顾慨棠跟了上去,道:“离得远点也没关系,不需要你来接送。那个幼儿园有认识的老师,会关照小野。应该说,在那边的待遇会比现在这个幼儿园好很多,你不用担心……”
窦争在一棵松树下停住脚步,突然转过身,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就这么不愿意吗?”
“……?”
“如果把小野送到那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窦争认真地说,“你很烦我是不是,我知道,不用接小野的话,你不会来这个家。尽管这是你的房子。”
顾慨棠终于明白窦争在说什么了,那一刻,他想撬开窦争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他深深吸气,说:“你不觉得,跟这比起来,你儿子的教育问题更重要吗?”
窦争道:“你找什么借口,幼儿园和幼儿园之间区别大吗?”
顾慨棠说:“区别大不大你可以自己体会。你的儿子,在那家幼儿园里被老师指为‘外地人’,才三岁就被同班同学排挤。舅舅,如果你不关心你的孩子,没做好照顾他、呵护他的准备,那为什么不把小野还给你的前妻呢?”
顾慨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是有些情绪在里面的。
每当他看见窦争把小野一个人放在家里,顾慨棠就会质疑为什么孩子的监护权会在窦争手里。
顾慨棠说了自己早就想说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适合当一位父亲。”
窦争本来还在听顾慨棠说话,听了这句,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气急败坏的拽住顾慨棠的领口,吼道:“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顾慨棠推开窦争的手,不让他抓住自己,他轻轻整理褶皱起来的领子,说,“但我觉得,我说的是事实。”
顾慨棠转身往家里走。
窦争只穿着一双棉拖鞋,露在外面的脚踝被吹得冰冷。
他看着顾慨棠高大的背影,突然提高音量喊:“——我喜欢你。”
顾慨棠行进的脚步顿了顿。
“我喜欢你。”窦争重复道,“我不是不配当父亲,我只是喜欢你。”
顾慨棠偏过头,说:
“更喜欢你儿子一点吧。”
谢冕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第二天他果然开车到了明珠小区,看见小野后,很亲热的请他坐到车上,对顾慨棠说:“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顾慨棠点点头。
窦争递给小野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卫生纸和奶瓶,他叮嘱道:“小野,不要乱跑,听哥哥的话。”
小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