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动脉破损,血液喷溅,后面至少十五分钟没有救援人员到现场,”死的透透的,齐镜声想了想,“父亲觉得,她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偶然的吗?”
齐明雍之前没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这时候被他一问,倒是瞬间起了许多疑问。
“贝塔中转站,不是好地方,四面八方都有驻军,到任何一个星座交通都非常方便。如果要搞一个大事件引起帝国人民的注意,有的是比较偏远离驻军远救援不及时的小站,找一个几千人的团体是很容易的。”
齐镜声压低声音,“而且,她特意把母亲抓出来。”
齐明雍倒是知道这里头有异常,但是他反应不过来,脑回路根本不会往那上头去。
或许是长途跋涉之后大脑太过疲惫,盯着齐镜声半晌,他才有些恍然,“这不可能吧?”
他当年并未亏欠秦紫双,就算最初他有些失控,严格来说也仅止于暧昧,他没做出过任何承诺,反倒是主动拉开距离之前,清清楚楚说明白了,自己的婚姻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不想伤害别人最好就不要开始。
年代久远,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秦紫双听了那些话之后的表情,但是,后面的三十来年里,秦紫双没有做过任何不合适的行为,所以他以为他们是有些小尴尬的故人,怎么也称不上敌人。
“母亲不是冲动的人,”齐镜声挑了挑眉,“我直说吧,如果不是秦紫双非要她死,母亲一定会选择把我推出去,留下自己和镜彦,而不是冲出去以卵击石……”
齐明雍又叹一口气,他知道安慧对齐镜声的心结,“你不要……”
“逝者已矣,”齐镜声打断他的话,“如果您愿意告诉一点秘密之类的,我很愿意听一听,其余的话就不用多讲了。我如果对她有记恨,就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镜彦。”
齐明雍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在齐镜声手背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这个话题再说不下去,齐镜彦即便被喂了安神的药,也死活必须贴在齐镜声身边,离开他身边的力场,立刻会惊醒。
这会儿也时不时在睡梦中哭几声,齐镜声摸着他的背,想了一会儿,“父亲,等葬礼结束,我想直接去首都星。”
“开学在即,实验室要建起来,还有许多杂物要处理。”他顿了顿,“镜彦留在慎园可能不适合,我带他一起。”
齐明雍也看出小儿子状态不好,他要撑着家族事物,其余人谁都不放心,“仔细挑选嬷嬷、医生和先生,辛苦你了。”
一小时后,入殓师推着盖着水晶棺盖的棺木出来,“先生,夫人的遗容整理完毕,可以出发了。”
齐明雍撑着膝盖站起来,扶着棺木,齐镜声揽着齐镜彦,扶住另外一边,几个黑衣男仆扛起棺木送到飞行器上,缓缓从太空港下降到慎园。
一天时间,夏季里本应繁花似锦的慎园只剩下绿叶了,绽放的鲜花和花骨朵全被掐掉,祠堂外面挺灵的地方已经摆满了吊唁的客人送来的花圈。
沈灿穿一身黑衣,带着两个胸襟配白花的儿子迎在门口,她脸上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两眼微微红肿,神色哀戚,远远地看到棺木抬出飞行器,就是一串泪滴。
齐镜晨和齐镜熙快步迎上来,现冲齐明雍鞠了个躬,然后一边一个站在齐明雍和齐镜声身后,扶住棺木。
停灵的敞厅里坐满了家里的长辈,闻声齐齐站在门口,低低的抽泣声响成一片。
小九疑惑地问齐镜声,“看面部肌肉神经分析,倒是有些许多人是真心的呢?”
“安慧做齐家主母这份工作,一向是得心应手的,算是非常成功。”这一点齐镜声也认可,毕竟从小受的教育。
“一个人有许多面,我的分析太单一了。”小九开始记录现场,丧葬也是文化生活的一种。
棺木放好,就有女仆围上来,给齐镜声齐镜彦换了孝服,齐明雍也换了衣服。
虽然许多古老的规矩还保留着,但是孝子跪着是不需要了,齐镜声抱着齐镜彦安静垂头站在旁边,第一波吊丧的客人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整个丧礼没有什么稀奇的,齐镜声体力很好,抱着齐镜彦站一天也没什么,齐镜彦耳朵里被塞上了隔音装置,这样喧闹的一天里,他完完全全睡过去的。
等到第二天遗体告别的时候,才把他弄醒看一眼。
就算上了再多的早教课,三岁的孩子,对生死的概念还有些懵懂,这几天他的感觉就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一定不要离开哥哥身边。
看到安详沉睡的安慧,他有些疑惑,“妈妈、为什么睡在那里?”
周围的女眷有忍不住又哭的,齐镜声吻吻他的额头,“嗯,她很累了,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齐镜彦想问,很长是多长,但是周围的气氛太压抑,他不敢继续张嘴了,比较好的是,后背上托着的大手非常稳定,有效地疏解了他的恐惧。
亲友见完,男仆上来,把水晶棺盖换走,罩上沉木的棺盖,齐明雍沉默上前,一个一个敲好钉子。
壮硕的小伙子嘿一声抬起棺材,向家族墓地前进。
这个过程中,齐镜彦终于紧张起来,睡觉就睡觉,为什么一定要放到黑箱子里?太可怕了吧?
那一下下敲钉子,敲得他紧张的浑身颤抖,但是又表达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好,要做什么,只会难过地抱着齐镜声的脖子使劲儿哭。
只是厅堂里哀声一片,没人在意他的哭声,只有齐镜声贴贴他被泪水浸的有些涩的小脸蛋,“镜彦乖,妈妈只是很累,需要睡的久一点,那里很好、不可怕……”
等到要填土的时候,齐镜声没办法,只能远远把他抱开去。
这一天多大家见多了齐镜彦的样子,知道他是真吓住了,在场都是族人,也没人指责孝子不在眼前。
天空细细下起小雨,家族墓地上方绽开数百把黑色的雨伞,哀声渐渐低下去,齐明雍被几个长辈扶着慢慢走下来。
齐镜声迎上去,“父亲还好吗?”
齐明雍无声地点点头,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回到慎园,众人各自归家,齐镜声带着齐镜彦去澄心馆,刚坐定,黎嫂就跟进来,“大少爷,葬礼的各种账目要核对签字,您看这……”
齐镜声并不怎么疲惫,打开自己的终端机,“发上来吧?对好的吗?”
“刘管家对好了,”黎嫂把写了批注的账目邮件传给他,“呃,还有一件事,刘管家说,结算完毕她就想辞职,让我探探您的口风。”
“辞职?”齐镜声一笑,“倒是对旧主人真忠心。”
如果心里没什么,辞职直接给慎园的相关管理部门发邮件就好,齐明雍没心思搭理这些,外观家陈乐一定会同意,何必要让一向被她压制的黎嫂过来问什么?
第113章 背后
刘雅年近五十,本来离退休年纪也不远,一般这样跟着女主人的内管家,都是女主人交出家里内务后辞职,她这样旧主人去世的,剩下的几年职业生涯也不值当再跟一个新任老板。
所以她辞职大家都很理解,就算不在齐家工作,以她管理慎园的经验,满可以去职业学校培训酒店管理、女仆、男仆的课程里当个客座先生,收入不菲又不劳心。
她本来只是下意识跟黎嫂打个招呼,毕竟一辈子手腕使过很多次,违法的事情是头一次做。
安慧去世,齐镜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她离开了,丈夫儿子还在齐家的产业里工作。
满以为齐镜声一句知道了就足够了,谁知道竟然叫她去书房。
刘雅疲惫地站起来,这几天没了女主人统筹,沈灿又总是挑毛病,她实在很累。
但是齐镜声叫了,耽搁不得,端起茶杯喝半杯,她缓缓气儿还是赶紧去了澄心馆。
时间已近傍晚,晚风里带着一丝混着泥土腥的水汽,夕阳上面挂着一道彩虹,空气微凉。
齐镜声抱着小膏药一样的齐镜彦坐在摇椅里慢慢晃悠,小家伙午后哭了好一阵子,嗓子哑了之后,终于又睡着了。
刘雅轻轻敲了两下门,拉了拉衣襟袖口等在门口。
“进来。”齐镜声轻轻给齐镜彦带上隔音耳罩。
刘雅进了书房,半鞠躬,视线微微下垂,“大少爷。”
齐镜声让小九确认了齐镜彦听不到声音,“黎嫂跟我说了你要离开,这个没问题。只是你离开之前,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没有多少时间,你回答的爽快一点,对双方都好。”
刘雅交叠起来搭在身前的手颤了一下,随即稳住了,“大少爷请说。”
慎园的内务管理,其实也是一个公司,每年有账目审核,有许多部门,她并没有什么秘密。
齐镜声轻笑一声,“看起来你胸有成竹,那么,谁教母亲给我炖那的那些补身体的汤。”
刘雅脸色一下子白了,额头上微微冒汗,嘴张了几下,“我、我不……”
“想好再回答。”齐镜声打开光屏看文件,把她完全丢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雅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大少爷是这一个人,这样浑然天成的气势,怎么都不像刚成年两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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