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我道:“那就麻烦了。”
去华星路上,张敏道:“你倒是第一个。”
我无言以对,她又笑笑,道:“机会来了,尽管抓住就好,听天命尽人力。”
车子马上泊到华星楼下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
年轻男孩,一脸视死如归地张着手臂拦在张敏车子前,司机紧急刹车,差一点就要撞到那孩子。男孩拍打着车窗,车内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大楼保安冲过来拽开他,拉扯间男孩撞倒在绿化带旁的大理石上,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张敏叫司机开过去,我盯着倒在地上的男孩看了片刻,道:“请等一下。”
打开车门出去,保安见老总车里下来人,往后退了些,我走到男孩身前,再看两眼,试探问道:“是不是小顾?”
男孩捂着脑袋抬头,见到我一怔,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沈哥……”
张敏也从车里出来,问道:“是沈先生认识的人?”
我点头,道:“今天还是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参观华星。麻烦您了。”
我将小顾从地上拉起来,他擦擦眼睛,怯生生看了眼张敏,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还是紧抿了嘴唇,躲到我身后。我对他道:“小顾,是不是有话要讲?”
小顾支吾道:“就是……沈哥,我……”
他拽拽我衣袖,我心里暗叹,对张敏道:“实在抱歉,这孩子我先领走。”
张敏道:“沈先生,华先生吩咐下的事,您这样撒手就走,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心里升起几分烦躁,道:“我同他讲。”说罢领着小顾离开。
过了几个路口,领小顾进了家拉面馆,热腾腾汤面端上来的时候,小顾哇地哭起来。
今年他该二十岁了吧,怎么还是两年前的性子。
第35章
小顾是我两年前拍某部电影时遇见的,当时在拍冬天的戏,他作为群众演员,要趴在地上做人肉布景,旁人还好,偏偏他那里是个带着冰渣的水坑。拍摄时我没有注意到他,直到结束收工时,才看见这孩子哆哆嗦嗦从水坑里冒出头来,难得他没有怨言,我见他年纪小,把他叫到我车上,给了他件暖和衣服。一问才知道他刚成年,小孩哆哆嗦嗦说着谢谢沈哥,我之后拿了些钱,托导演以剧组的名义给他。那部戏结束后,我休息了一段时间,也就再没见过小顾。
今天差点没认出他来,小孩身子长开了很多,至少高了十公分,神情倒还是有些怯。他很快吸溜完一碗面,将面汤也一饮而尽,我又给他叫了一碗,小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已经两天没吃饭,要饿疯了。
问了问缘由,才知道他被某个自称是华星助理导演的人给骗了,那人许诺给他个重要角色,说得天花乱坠,小顾轻信,把自己积蓄全搭进去了,结果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信儿,再打电话成了空号,跑来华星问,人家说根本没这号人。小顾已经身无分文,心里着急,今儿就拦了张敏的车,觉得那人打着华星旗号诈骗,华星总不能坐视不管。
小顾讲着讲着又红了眼睛,也顾不上吃面,吸吸鼻子道:“沈哥,他要是光骗我钱,我好歹能再赚,可他……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问怎么了,小顾讲,那骗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连哄带骗把他弄上了床。我心里无奈叹气,小顾道:“可没把我恶心死,我当时想,就当被狗咬了,可这狗玩意咬完人还把我钱叼跑了,狗娘养的狗杂种!”
我沉默着看他,小顾一顿,尴尬笑笑,道:“沈哥,我没念多少书,不比你,正规大学科班出身,我就初中毕业,没文化吃了不少亏。我知道我爬上那骗子的床,自己也不是好鸟,可我熬得时间实在太长,想出头都快想疯了,一听见有机会,脑子就晕了,什么都顾不上细想,吃亏也是活该。”
影视圈的最底层,有太多像小顾这样的人,拿着微薄的收入,辗转在各个剧组,做着执着远大又天真的梦。
我仔细看了看小顾,道:“你长得不赖,不过才二十岁,不要太着急,与其动歪脑筋,不如多看看书,多准备才抓得住机会。”
小顾眼睛一亮,道:“沈哥你那里有没有活?帮我推荐个行不?我真一分钱没了,房租都欠两个多月了。”
我想了想,道:“我先借些钱给你,工作的事要稍微等等,我现在在休息,过些日子才开工,有机会帮你留意。”
小顾说着感谢的话,神采也跟着飞扬起
来,他大概在外面混久了,话语间总是带了些油滑,确实不像两年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了。小顾说他现在在影视城旁边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每个月两百块钱房租,偶尔能接到群众演员的活,一天累死累活挣个四五十,不过好在基本都能管饭。小顾讲着自己过得辛苦,说了会又羡慕起我来,他问道:“沈哥你收入肯定不错,总觉得你老是休息,我要是能做到沈哥这样,那得什么时候。”
我笑笑,道:“可别跟我学,我不大上进。”
小顾也笑,道:“其实我的偶像是秦卫,我屋里全贴着他的海报,秦卫的传记我都看烂了,他也是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出来的,要是我能在秦卫戏里做群众演员,那也够本了。对了沈哥,你跟他熟不熟,我一直想要签名,还没逮到机会呢。”
秦卫确实是个好榜样。我道:“好,有机会帮你要签名。”说完我叫来服务员结账,从钱包里抽出些钱给小顾,又要来小顾电话,小顾一顿感谢天感谢地,我嘱咐他几句便作别离开。
回到家时间还早,王妈带楷楷去游乐园玩了,管家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家里很安静,突然想,我寄居于此也算是另外一种捷径,也难怪小顾动了旁的心思,傍上个权贵,能省下多少奋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起来的捷径,往往离悬崖更近,掉下去就是个万劫不复。
昨夜被他折腾一宿,午后更觉困乏,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昏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已经是傍晚的漫天霞光,身上酸疼更甚,嗓子干渴,下床去寻水喝,站在露台上捧着热水吹风,看见华睿阳的车驶回来,王江给他打开车门,华睿阳下车。
有钱又养眼的男人。
他大概察觉到我在这里,抬眼望过来,我朝他挥挥手。华睿阳略一点头后进屋,我下到客厅里,本想跟他打招呼,方才风有些凉,话未说,一个喷嚏先出来了。华睿阳道:“穿这么少还去吹风。楷楷呢?”
“出去玩累了,在屋里睡。”
他解开领带,看了我一眼,道:“今天你没去华星?”
你看,果然什么都知道,我如实道:“碰见了个熟人。”
“很熟?”
“几面之缘,不很熟。”
“是吗。听张敏说,那人问题不少,你最好少接触些。”
“好。”
我接过华睿阳外套,他若有所思地又看我几眼,微笑道:“你要是不工作,天天在家等我也不错。”
我将外套又扔给他,道:“上楼,有话跟你讲。”
等他换好舒服的家居衣裳,我才
道:“以后可不可以拜托华先生您低调点,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有多好的名声,不过要是满天下都知道我爬了您的床,以后的日子怕也过得揪心,我混的圈子哪个不是人精,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人淹死,有些事其实不用公之于天下,华先生您觉得呢?”
华睿阳道:“文初你一口一个华先生倒是公事公办。这样也好,以后有什么话就像这样直接讲出来,有时候你在想什么,我真猜不透。”
是吗,那倒是抬举我了。
晚饭过后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仗着天黑,华睿阳竟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紧张地四处瞧瞧,楷楷在屋子里跟大亨玩,管家和王妈都是心里明,这会早就回避了,也就没什么忌讳了。走了小半个时辰,交谈不多,华睿阳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进屋后他马上去了书房。
我洗漱后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抱我。一直等到十点多,他还没有过来,我实在太困,握着书就睡着了。再醒来时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床一侧还是空荡荡的,我出去,看见华睿阳书房里还亮着灯,门半敞着,里面华睿阳靠在椅背上自己按摩着太阳穴。
我去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畔时华睿阳才睁开眼睛,握住我的手道:“刚才去看你你已经睡了。抱歉,今天有些紧急的事要处理,先去睡吧。”
我客气地讲了句你也早些休息,华睿阳揽过我,缠绵了一吻,浓重的苦咖啡味道。
任谁的风光背后,都有不易,只不过有人成正比,有人成反比。
照华睿阳的吩咐,隔日又去了华星,仍是张敏亲自接待,她陪我签完合同后对我甜甜笑道:“华先生嘱咐过,该保密的事,不会有闲人知道,更不会有碎嘴的。我这边会留心给你机会,至于能不能胜任,能不能有个好口碑,还得看你自己,相信华先生看人也是有眼光的。”
我谢过张敏,她又叫人陪我在华星看看,我婉拒,说自己一个人看看便好。
带着合同辞别张敏,寻电梯的时候竟然掉向,稀里糊涂走到一处露台,露台地上大咧咧坐着一个人,握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见到我抬眼看了下,跟我搭话道:“现在的剧本总是情情爱爱没个新意,一个剧,自己看着都觉得烦还怎么拍下去。”他自顾自地讲着,把手中剧本扔到一边,拍拍裤子站起来,见我一直看他,笑道:“怎么,我今天没有刮胡子是不是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