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也不敢耽搁,打探了一下最近的医馆在哪里后,便立刻驱车赶了过去。幸而大夫瞧过后便道是并非大病,不过是刚开春之际,在外游玩,不小心染了风寒罢了。开了副药,便打发这一行人走了。
按理说偶然风寒,对于一般人家,连药都不会舍得给吃。不过大夫瞧着这家人穿的不错,还雇得起马车,又不是当地的口音,多叫他们出点钱罢了。
得了药后,夏荷倒是安心了许多。
只是李慕此时病的更严重了,烧起来迷迷瞪瞪地,全然不见平日里板着脸的吓人模样。夏荷赶紧将人给搀回了车上,扶回房间,嘱咐店家去煎药,自己则是挽起袖子,将李慕的外衣给脱了下来,让人躺下,塞进被子里。
两个人没睡在一个被窝,是以这客栈的床上有两床被子。夏荷将两床被摞起来,把李慕给塞严实了,嘀咕道是:“娘说过,发发汗就好了。——还要做什么来着?”
他想了想,让店家打了凉水上来,用巾子沾了水,敷在李慕发烫的额头上。这发烧最怕的便是烧坏了脑子,尤其是李慕,那可是要靠脑子吃饭的人呢。夏荷心想。
待他换过三遍巾子的时候,店家终于将药给端过来了。
夏荷接过药,那特有的苦涩味道便扑鼻而来。夏荷自己是及不喜欢吃药的,皱着眉叹了口气,扶着李慕坐起来,道是:“吃药啦。”
李慕烧得正迷糊,也不知听懂了夏荷的话没。
直到夏荷将一勺药送到了李慕嘴边,李慕嘴巴还紧紧闭着。
夏荷没照顾过病人,颇有些无奈,道是:“慕哥,吃药啊。”
李慕皱眉,倒是跟夏荷才刚的表情一模一样。
夏荷琢磨了下,莫不成李慕竟也怕苦?将药勺子在李慕嘴边晃了几下,没能喂进去后,夏荷只好拿出了他最喜欢、只给李慕分享了一块的点心,换成先将点心送到李慕嘴边上。
果真见李慕张开了口,只可惜病中的人似乎没了咀嚼的意识,那点心叼着,咽不下去。
李慕费力地睁开眼,神色茫然。
夏荷可不曾见过李慕的这副模样,笑了出来,趁着李慕叼着点心的功夫,送了一勺药进去。
李慕吞咽得吃力,一勺药没喝下去一半,便开始咳嗽。
夏荷只好忙拽下还半贴在李慕额头上的巾子,给李慕擦了擦嘴。
他此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饶南镇去,问兰娘,究竟怎么给病人喂药。幸而李慕张开了眼后,似乎是有了些意识,将口中抹了蜜的点心嚼碎咽了下去,夏荷再给喂药时,也张开嘴乖乖在喝。
夏荷瞧得出来,李慕大概跟自己似的,虽然不爱喝药,但却也知道这东西是为了自己好,会喝下去的。这么想着,他颇有些心疼,喂了半碗药,见李慕眉头快拧成山了后,夏荷便又摸了块点心回来,道:“这个甜,吃吧,喝完了,再给你吃一块。”
夏荷有些心疼,他自己也只买了十多块,再分给李慕两块,那包袱里也就只剩下两块了。
唉,只能等回来的路上,再多买点了,带回家去给爹娘尝尝。夏荷盘算着。
他一边想着点心一边喂李慕喝药,专注地盯着李慕的嘴角,免得李慕再咳嗽出来,便不曾察觉,李慕的那一双眼睛,茫然转了半晌后,落在了夏荷的身上,瞧夏荷的样子,像是要将他吃下去似的。
等一碗药见了底,夏荷自觉得大功告成,笑得灿烂,也不心疼点心了,喂给李慕后,让他再躺下,道是:“再发发汗便该好了,要是还不成的话,咱们明日在槐镇多住一天吧。——我去给你换巾子。”
说完,他也不指望病怏怏的李慕会回话,捏着沾了苦药的巾子要去凉水盆那儿再过一遍凉水。
没走两步,夏荷的手却被李慕给拽住了。
病中的李慕力气却出奇地大,夏荷挣了一下,都没能挣开,只能眼睁睁地敲着李慕,双手拽着夏荷的手,然后覆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汲取了一点凉意。
但夏荷的掌心很快便被捂热了,李慕贪的那点凉不见了后,干脆又拽了一下,让夏荷的手腕又覆上了额头。
夏荷一踉跄,倒是笑了起来。他未曾见过李慕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蹲坐在床头,任由李慕拽着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地往上移,直到过手肘了,夏荷才将手抽回来,道是:“金宝都不会这么折腾,我身上再凉,也比不上凉水。你等会儿便是了。”
“夏荷。”李慕终于出了声,叫的是夏荷的名字。
夏荷“哎”地应下,疑惑地看向李慕,“是想要什么吗?我给你拿去。”
“夏荷……”李慕只是叫他。
夏荷托着下巴:“我是问你要什么,你叫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把自己拿给你?”
“夏荷,我……”李慕像是想说什么。
夏荷却听不下去李慕那哑了的嗓子了,道是:“我给你端杯水来,润润嗓子吧。”
这回李慕倒没横加阻拦,夏荷便以为自己是猜中了李慕的心思,高高兴兴地端着水回来了,又道是:“要是有热水就好了,只可惜我去问过店家,店家不肯开火,唉,你这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他又搀着李慕坐起来,将水一点点喂了下去。等李慕喝完了,夏荷笑眯眯道:“我忽然想起来,前两天慕哥你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说不准会在路上病了呢,结果病了的却是你,还得我来照顾你呢。”
李慕也不知听懂了夏荷的话没,提了提嘴角,又叫他:“夏荷。”
“哎,水都喝了,还叫我做什么呢?”夏荷这回可猜不出李慕到底是要什么了。
“娘子……”李慕嘴角微颤,半晌,竟是吐出了这样的称呼。
自打两年前说开了后,已经许久,李慕不曾再管夏荷叫“娘子”,夏荷也喊不出那声“相公”了。
夏荷的手一顿,低下头道是:“慕哥要是想要娘子了,等你中了举人,一定有的是富贵人家想要你做女婿呢。”
他话刚说完,却只觉得身子一摇,自个儿被李慕给拽到了怀里。
夏荷打小便被教导着不习惯与旁人太过亲昵,哪儿曾被人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过。他僵住了,不知道手脚该摆到哪儿去。
而后便听到李慕呢喃:“夏荷,我只想你,做我娘子……”
夏荷茫然地眨着眼睛,可是,他终究,是个男子啊……
要是两年前自己没有非要去寻求什么真相就好了,那样,他至少可以再在这个梦境里,再沉睡两年。尽管夏荷这两年表面上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心底里却茫然而彷徨。这些话夏荷没跟旁人说起过,但是,他真希望,自己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夏荷啊。
夏荷抿着唇,双手想要环住李慕,刚一贴上李慕的后背,却只摸到了一把的冷汗。他猛地推开了李慕一把,让他赶紧躺下,凶巴巴地说:“躺好了,出着汗,再不好好捂着,会烧得更厉害!你……养病要紧。”
他在床头坐了一夜,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第二日,被窗外的吹吹打打声给喊醒。
头一件事是去摸了摸李慕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夏荷松了口气。
第63章 〇玖龙阳
槐镇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竟然选了寒食这么个日子成亲。
黄历上这一日倒没写忌嫁娶,不过一般没什么人会在这几日做亲事罢了。夏荷开了窗往下探头,却见那喇叭唢呐队后跟着的是骑马的新郎官,那新郎官不备车不带轿,而是手里牵着另一匹马。两匹马一黑一白,头上都顶着大红花,看上去喜气极了。
那新郎官也喜气洋洋地,夏荷打这么老远都能瞧见他咧开的嘴角。只是一旁的瞧热闹的却都皱着眉,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有几个孩子想去讨糖,还都被家里人给拦了下来。
夏荷有些奇怪,这家人难道是做过什么坏事,才这么不讨人喜欢?
不过他也顾不上管别人的事了,车夫已经来敲门了,问李慕今日好些了没,要继续赶路不。夏荷瞧李慕还闭着眼的模样,有些拿不准,跑到门口那儿,压低声音道是:“慕哥烧是退了,不过人还没起呢,要不这样,咱们今儿个晚些走,叫慕哥睡个饱吧。”
车夫应了一声,又退下去了。
夏荷再到窗边张望时,那骑马的青年已经走远了。
等到确定瞧不见那迎亲的队伍后,夏荷才坐回李慕的身边。他盯着李慕瞧,外头天都大亮了,慕哥怎么还没睡醒呢?
李慕其实已经醒来了。
张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夏荷的背影,紧接着李慕便想起来昨日里烧得迷糊的时候,自己似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费力地想了半晌,终于记起了自己昨儿个究竟说的是什么话后,李慕怔住了。
而后在夏荷转过身的时候,他又立刻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
夏荷并不知道李慕在装睡,一双手顺着李慕的额头、脸颊,一路摸到了脖颈。起先是为了看李慕是不是真的退烧了,之后便纯粹是因为无所事事了。